狗一動,鈴鐺必先叮噹亂響。
丁冉扶著牆壁單腿蹭上了露臺,俯身向下望去。這是傢俬人醫院,病人不多,十分清靜。醫院的主人——丁爺口裡的阿羅,便是羅嘯聲的本家二叔。整棟建築是西式的全磚石結構,大大的半圓形露臺延伸出去,四周圍是羅馬式的雕花圍欄。丁冉的病房在二樓,望出去是片橫斜著石子小徑的花園,路口的燈柱低垂著頭頸,暖黃色的燈光裡,有細小蛾蟲的暗影上下翻飛。
丁冉仔細搜尋著,在被露臺遮蓋住的一片陰影裡,隱隱傳來了對話聲——
“他喝了嗎?”是雷霆的聲音,夾雜著小小的期待。
“我是交給阿仁拿進去的,怎知道有沒有喝。”這個便是阿堅了,口音裡還未脫去閩南腔,一本正經中透著幾分滑稽。
雷霆本是壓低了聲音的,這下破了功:“你是豬頭哇你!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給我滾回臺灣賣牛肉麵去!”
阿堅依舊是不卑不亢地頂嘴:“雷哥,我一向是聽命行事的,你說讓我送進去,我就送了,可你沒吩咐說要盯著他喝。還有……”他表情嚴肅地糾正,“我家是賣蚵仔面的,不是牛肉麵。”
對於這個身手了得、忠心耿耿,腦子卻不十分靈光的手下,雷霆總是無可奈何:“丟你老母!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蠢死的!”
很多事,很多人,其實一直都在那。只是行色匆匆之間,不曾留意罷了。丁冉上身靠在欄杆上,抬起頭,漫天的星海浩瀚、月色撩人。他將手舉在空中,飄渺的月光從指縫中穿透過來,銀光閃閃。在他臉上,一個如月般皎潔的微笑,緩緩綻放,盪漾開來。
樓底下,雷霆耐著性子又發問道:“姓羅的怎麼留了那麼久?”
阿堅據實相告:“阿仁說,是丁冉要留他陪著說話。”
雷霆抬手抓撓著自己一頭蓬亂的捲毛,自言自語:“真稀奇,他們倆有什麼好聊的……”
阿堅配合著他,一臉茫然。
丁冉身體稍稍探出一些,輕喚:“嘿!捲毛狗!”打斷了雷霆的胡思亂想。
雷霆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循聲望去,在頭頂明亮的露臺上,站著個更加明亮奪目的身影,那彎抿起來似笑非笑的嘴角,剛剛喚出了讓他魂牽夢繞的三個字,對,捲毛狗!那麼瘦皮猴,久違了。
雷霆咧著嘴,一臉震驚地望著丁冉。就在前些天,丁冉與他迎面碰上,還一副愛理不理、拒人千里的樣子,再前幾天,去丁爺家裡辦事,自己恭敬叫了聲“丁少”,那人只是鼻子哼了聲,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更早些時候……難道說,是撞車的時候撞壞了腦子?
丁冉知道此刻雷霆的心裡一定是火星撞地球,於是氣定神閒、居高臨下地伸出個食指,勾了勾。
阿堅看看雷霆又看看丁冉,心想這姓丁的真是出言不遜,竟然罵我老大是狗,還勾手指挑釁,憤然怒道:“雷哥,我去幫你處理!”
雷霆溫柔地瞪了他一眼,臉上洋溢著初戀少女特有的粉紅色微笑,喜不自勝地說:“滾你媽的,先處理了你自己!”隨後撒著歡兒手舞足蹈地往樓上跑去。
當雷霆氣喘噓噓出現在病房門口時,丁冉正舒服地窩在露臺的躺椅上,用修長的手指輕叩扶手,他穿著乳白色的病號服,通身的潔淨平和,額角的黑色碎髮被夜風輕輕拂起,也一下下拂動著雷霆的心神。雷霆恍惚著走了過去,雙腿飄飄然如同踩在棉花上,心跳急促而慌亂。
丁冉的目光集中在了雷霆的左眼上,太好了,那裡飽含著羞澀、興奮、忐忑等各種情愫,不再像從前那隻足以亂真的假眼球般,對一切都毫無反應。
“右眼閉上。”丁冉指示道。
雷霆不明就裡,卻依言緊緊閉上那邊的眼睛。丁冉伸出兩根手指,在他左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