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一夜太久,
再睜眼外面的世界已度十年。
我不知道父親的生日,因為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在我未能長大之時,他已經老了。就這樣我感到痛苦,就這樣我的生命的時間經不起一點耽擱,沒有時間了。
我在小說中這樣描寫兒子與父親的重逢:一個身著黑衣,牛仔褲的少年揹著一不是很大的斜跨揹包……黑色上面有白色獅子圖騰,他的頭髮已是很長……
命運就是這樣巧合,我無意寫下的情景毫無例外的發生了。
我走進工廠,這裡還與一夜前一樣,我找到父親的宿舍,把包放到他的床上,趁他工作的時候休息一下,整理一下行程。
黃昏的陽光在西方的地平線上射入屋子,亙古不變的也僅是它了。
天空熄了燈父親才會回宿舍,為了迎接我的來到,他提前收工。他走進屋,滿臉滿身的黑色能看見兩絲眼睛的亮光。
“來了”父親並不笑,也並不平淡,僅覺得這才是理所應當的正常。父親顯得嚴肅而正直,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些紅色,及發暗黃的牙齒。這本就是他的模樣,我不感到意外的我的父親。
我們都是大地牧人的孩子,
一些,則被迫清醒於黑暗的光輝前,
一雙黑色的眼睛在尋找。
我們都是大地牧人的孩子,
另一些,過分的光明對其是一種浪費,
砰然跳動的心既不會珍惜,亦不會讚美。
我們都是大地牧人的孩子,
僅是誰才認識光明,
並且熱愛著它?
我們都是大地牧人的孩子,
而然,這世間真正的奉獻者,
人類中偉大的掘進者,
只能清醒在漆黑中,
用一種漆黑交換另一種漆黑。
我們都是大地牧主的孩子,
有血有肉的身軀,
又一雙黑色眼睛的人類,
懺悔吧!
誰才是這個世上最深痛的罪惡者?
他們爬了出來,又進入天地黑暗的開始,
當他們不必鑽黑的日子,
定是陰雨綿綿的日子。
黑暗!黑暗!
已成為人們必須唾棄的,
他被歇斯底里的,
不可饒恕的愚蠢玷汙了。
玷汙了它,他們,他們,及他們自己。
若是沒有掘進的人們,誰會發現光明?
又有誰能將光明持續下去?
誰會?誰?
黑暗中流淌著看不見的血,
全部融入無盡的悲憤的黑色……
我們,
都是大地牧主的孩子。
我應答了一聲,很少有這樣的對話,沒有唐突。
“我馬上回來”說完父親轉身走出。
“不用了”我緊忙喊住他“我有水”說著從包中掏出路上帶來的清茶,此刻還有半瓶,晃盪。
父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不會說寒暄的話,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舉動表達內心的喜悅,只是給我買水,而總覺得我口渴呢?
“哦,好,我先洗澡”顯然是父親不願我看到他現在這一副形象。
父親離開後,宿舍又剩下我一人,依舊三年前、想象中的模樣,黑色汙跡從床下爬上牆,爬上床,上了頂棚。床下髒亂的蜷在一堆的髒衣服,床上一骨朵一骨朵臭襪子。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被遺忘的大多數,被遺忘的活著。然而,當一種生活已經成為習慣,他們,我們都會對原來所有的道德、信念、認識的觀念發生巨大改變,甚至一些已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