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么習慣性忽略楊嶽的言外之意,只是暗想,楊下德那樣瘋了心的,你老兄還說得這般客氣,也沒見姑媽讓她跪祠堂,難不成這世道倒是讓蒙古人攪得活泛了點?
只是她嘴上斷不敢說,楊嶽雖是縱著她,但她也是懂臉色的。見楊嶽沒再開口,她自忖本日問話已經圓滿結束,急急起身要回房睡覺,忽地想起一事,停住腳步道:“楊嶽,明日是六月二十了?張家村的人可派人來下了戰書?”
楊嶽見她難得主動問事,忽地一笑,臉上神采飛揚,“張報辰今年已滿十歲了,他們能不來下戰書麼?兩月前就已經派人來約下地方了。”
楊么頓時來了精神,在這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鄉村裡,有件脫出常規的事可以讓她這樣的人感興趣,真不容易。
“陣勢擺得這麼大,怕是平江縣十里八鄉的人都會來瞧熱鬧。楊嶽,怎麼樣,有把握麼?”
楊嶽嘻笑著,雙手擊掌,大大伸了個懶腰,卻只說了句:“你且去睡,我再看一會。”
楊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打她說話越來越多,發現楊嶽竟也是個頑皮透頂的,得著機會便喜歡逗著她。她不死心地問道:“我聽說,這個張報辰極是厲害,方圓百里都打遍了。連他兩個嫡親哥哥都服氣,你就這樣小看他?”
楊嶽巋然不動,反倒換了一本《武經總要》越發看得起勁,楊么暗恨他裝模作樣,賭氣扭頭就向屋裡走。
方走到門邊,聽得楊嶽似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我十五,他十歲,勝之不武!”楊么卟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頭笑道:“明日我定要去見識一番兄長的威風了。”
第四章 因禍得福
第二日一早,楊么因累著睡得極沉,待得楊嶽來叫時,已是快要遲了,幸好楊嶽替妹子穿衣、梳頭、餵飯是打小做慣的,鄉下人又沒什麼講究,一時收拾得差不離,便匆忙出門。
走在出村的土路上,身前身後都是楊家村人,與往年大為不同。
年長地招呼:“小嶽,今日就看你的了。”同輩的趕著上來叫:“小嶽哥,待會咱們揍他的!”還有幾個四五歲梳著羊角辮的小丫頭,趕著一群灰鴨子、大肥鵝,纏著楊嶽,“小嶽叔,今天定能贏吧?”
楊么忍不住笑出聲來,見楊嶽望了過來,低聲說道:“五年前,下德也是這般邊趕鴨子邊圍著你,我那時方醒沒幾日,原估摸著她是小嫂子,卻沒想,她竟是我們的侄女兒!”
楊嶽頓時冷了臉,眼見得楊天康正招呼自己,抬步就走了去,撩下楊么一個人目瞪口呆,暗忖這時代規矩大,叔叔、侄女兒的玩笑果然開不得,今日睡得暈沉沉,有些忘形。
方要趕過去陪個笑臉,身後兩個一般年紀女孩兒趕了上來,“么姨今日居然也來了?”
生著一雙大大的杏眼,面白緦紅,嗓音清脆,一身青春活力引得村裡少年頻頻偷窺的少女,正是當年的趕鴨小女孩——楊下德,與她長得全然不似,蜜蠟色面板、眉目細長上挑,跟在楊下德身邊微微笑著的卻是她的孿生妹妹楊下禮。
“么姨前幾年只說是無趣,我們三催四請的都不肯來看這熱鬧,今日莫不是為了張報辰?”楊下德是個肆無忌憚的,頗似楊么當年,三人又極熟,打趣慣了,楊下禮在一旁抿嘴直笑。
“他又不是我家哥哥,我看他作甚?”楊么好脾氣地笑道。
“五年前楊嶽揹著么姨,去參加張楊兩家的搶水戰時,若不是張報辰及時援手,么姨從斜坡上滾下來,怕不會毫髮無傷吧?”楊下德嘻嘻笑道。她這幾年對輩份上的叔叔楊嶽從來都是直呼其名,偏是無人去管。
楊么一拍腦袋,頓時想了起來,倒是楊下禮觀得楊么的眼眉,“卟哧”笑道:“么姨竟是全然不記得了,真真是忘恩負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