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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是被困在顛顫不已的電梯裡,一想到那個偉大的時代,心中定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悵惘。

貝多芬的作品始於歌德的中心位置結束之時。此刻,世界開始失去其透明度,開始變得昏暗,變得越來越難以理解,它向未知飛奔而去;人,被世界拋棄之後,則龜縮排他的自我,耽於懷舊、夢幻、反叛,讓自己內心的聲音淹沒而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但是,那發自內心的呼聲對歌德卻像一種不可忍受的噪聲。歌德厭惡噪聲,這是人所共知的,他甚至無法忍受遠處花園中的犬吠。據說他不喜歡音樂,這不確切,他不喜歡的是管絃樂隊。他喜歡巴赫,因為巴赫仍把音樂看作各種獨立音響的透明組合,每一種音響仍清晰可辨。可是在貝多芬的交響樂中,各種樂器的聲音融匯成喧鬧和哀嘆的和聲。歌德不能忍受管絃樂隊的怒吼,恰如他不能忍受靈魂的高聲嘆息。貝蒂娜的那些屬於年輕一代的朋友看見不食人間煙火的歌德堵住自己的耳朵,並朝他們投以厭惡的目光。為此,他們不能原諒他,他們指責他是靈魂、叛逆性和感情的大敵。

貝蒂娜是詩人佈列恩塔諾的妹妹,詩人阿爾尼姆的妻子,她尊重貝多芬。她屬於浪漫派一代,但她又是歌德的朋友。沒有任何人有這樣的地位:她儼然是一位統治著兩個王國的女皇。

她的書充滿對歌德的溢美之辭。她所有的書信都是一首對他的頌歌。是的,正因為人人都知道歌德太太將她眼鏡打落,都知道歌德不光彩地背叛那可愛的孩子以遷就那根瘋香腸一事,這本書同時(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在愛情方面對已故詩人的一番教訓,在重大感情問題上,他的表現竟如此庸俗可卑,犧牲激|情以保住那可憐而平淡的婚姻。貝蒂娜的書既是頌揚又是鞭答。

13

歌德去世那年,貝蒂娜寫信給朋友赫爾曼…馮…普克勒…穆斯卡烏伯爵,其中描述了發生在二十年前那個夏天的一件事。她說是直接從貝多芬那裡聽說的。一八一二年(眼鏡打碎的黑色日子後又過了十個月);貝多芬在特普利茨溫泉住了一些日子,在這裡他第一次會見歌德。有一天,他倆一道出去散步。他們正沿著一條大街走著,突然遇到皇后及家人一行。歌德一見,顧不得貝多芬正跟他說些什麼,立刻捱到路邊,脫帽肅立。貝多芬則相反,他把禮帽緊緊地按在腦門上,兩道濃眉一皺,足足又冒出兩寸;步幅絲毫不減地繼續往前走。這樣,宮廷顯要們只好停靠一邊,並向他打招呼致意。他走過這一行人之後,轉過身來等歌德跟上。然後,他直言不諱向歌德談了對他奴顏卑膝行為的看法。那一通訓斥,簡直像教訓一個拖鼻涕的小學生。

這一幕是否真有其事?是不是貝多芬的杜撰?自始至終如上所說,還是他又添油加醋?貝蒂娜有無添油加醋?或者從頭到尾是她捏造?誰也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寫信給普克勒…穆斯卡烏時,已意識到這件軼聞極有價值。惟有這個故事才能揭示她與歌德之戀的真正意義。可是,如何才能讓大家都知道呢?“你喜歡這個故事嗎?”她問赫爾曼…馮…普克勒…穆斯卡烏。“Kannst du sie brauchen?”你能用它嗎?看來伯爵無意用它,於是貝蒂娜考慮是否應該發表與他的通訊;而就在這時候,一件大好事發生了:一八三九年,她在Athenaum這份刊物上發表了一封信,聲稱貝多芬本人講述過同樣的故事!這封署明寫於一八一二年的信的原件從來沒有發現過,目前看到的只是出自貝蒂娜之手的抄件。信中有若干細節(例如確切的日期)可以說明貝多芬從未這樣寫過,或至少不是像貝蒂娜抄寫的這樣寫的。可是,不論這封信是純粹偽造還是真假參半,這件軼聞蠱惑力極大,於是不腔而走,家喻戶曉。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難怪歌德寧可放棄偉大的愛情去要那根香腸;當貝多芬禮帽壓得低低的,雙手叉在背後,昂首闊步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