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只管放心,如今天子聖明,府城裡雖是有些遊手,可老奴父子二人怎會吃他們的勾當!”趙喜寬慰道:“只是家中存著這許多錢,若是叫外人知曉了,總是不好,夫人何不擴建宅院,再收上幾房家人?”
“這事急切不得,總得稟告了我爹爹才好行事。”那夫人又嘆了口氣:“我一介婦人,能辦什麼事情,若不是莒兒……”
說到這裡,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對著家時的僕人,因此閉說不再言語。本來她雖然不是出自書香世家,但家教還算嚴謹,本性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今天久久橫亙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落地,她一時情不自禁才會失態。
這夫人孃家姓全,父親是這虹橋裡的保長,她嫁給了宗室子弟趙希瓐。趙希瓐雖說是宗室,卻算不得多高貴,他原本是太祖長子趙德昭後裔,傳到如今早就失了爵位,趙希瓐的父親、祖父都沒有出仕,他自己為了生計當了個區區九品的縣尉。但嘉定二年(12o9)冬日,趙希瓐卻得了暴病死去(注3),只留下這處宅院給全氏和兩個兒子。
長子趙與莒年方七歲,次子趙與芮年方五歲,全氏不過一普通婦人,帶著兩個孩子,家中又只有二十餘畝薄田,她便是晝夜織布不輟,也難以維繫這個家。因此她有意遣散僕人自己回孃家託庇於父親,可這時她的長子趙與莒卻弄出了雪糖來。
想到長子,全氏心中就滿是歡喜,這個兒子出生之時便有吉兆,在他出生前一夜,趙希瓐曾夢到一個穿紫衣戴金帽的人來拜見。他誕生時室內五彩繽紛紅光四射,就象正午時的太陽一般。他出生後三日,家中可以聽到外邊車馬喧譁聲,但開門出去時卻一無所見。更讓全氏心中既歡喜又擔憂的是,趙與莒有次睡午覺時,陽光從窗子照射在他的身上,僕人見到他身上隱約有鱗片一般的花紋。鄰里鄉親都說這個兒子是天上仙人謫凡,將來必成大器。
“莒兒真是天下仙人謫凡?”
這個念頭困擾著全氏,特別是兩個月前,當她為生計而擔憂時,趙與莒不聲不響地拿出一捧雪糖,讓她不由得驚喜交加。
她至今還記得趙與莒當時的神情:“兒雖年幼,亦不忍母親夙夜憂嘆,有此雪糖,雖不能富可敵國,亦可富甲一方!母親何須為生計操心!”
“莒兒,這是從何而來的?”當時她如此問道。
“兒見母親憂慮,心中不忍,前夜夢中遇見一仙人,賜兒此法,說是成全孩兒一片孝心。”趙與莒一臉嚴肅地回答,神情竟然與大人無二,但當時全氏完全被他的“孝心”所感動,根本沒有細想,現在再回憶時,心中記著的仍然是兒子的“孝心”。
她也記得趙喜趙勇父子見到那雪糖時驚訝的眼神,想到這,她便禁不住自豪起來,自己確實生了一個了不得的兒子。
“多謝呂祖……還請呂祖保佑莒兒、芮兒平安。”(注4)
她合起雙手,對著天空默默祈禱。從兒子的描述中,她覺得那位在夢中授予制雪糖之法的仙人,就是純陽子呂洞賓。
“夫人,大少爺呢?”趙喜等她放下手後問道:“還有一事,小人要向夫人和大少爺稟報。”
“在他屋中,翠兒,去把大少爺喚來。”全氏知道這個老僕最為忠心可靠,丈夫去世這兩年,若不是他在,一點家產早就讓那些心懷叵測的族人佔去了,因此倒不把他當普通僕人看待。
注1;今屬紹興,秦始皇始設縣,南朝時分為山陰、會稽兩縣,縣治便在紹興。
注2:南宋末年方逢辰詩:“大家有田僅百畝,三二十畝十。父母夫妻子婦孫,一奴一婢成九口。一口日啖米二升,茗醛醯醬菜與薪。共來費米二三鬥,尚有輸官七八分。小民有田不滿十,鐮方放兮有菜色。”
注3:有關趙希瓐生卒時間,未找到相關資料,只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