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有的是滿足的人,富有與金錢並無大的聯絡,承鈺,這一點你要記得,三百億與三千億有什麼分別。」
「但貧窮太可怕,」我說,「我差些被趕至馬路睡覺,記得嗎?」
「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我要你忘記它,永永遠遠把這件事自你腦袋驅走,好不好?」
我苦笑,「恐怕一輩子都記得呢,從沒覺得那麼涼那麼怕,從此之後,再也不怕蟑螂螞蟻毛蟲這些東西,只怕被趕出屋子。」
他不以為然,「只要有我在,你不必憂慮。」
「但是……你會結婚。」
他很狡猾,「你也會結婚。」
「你真認為我會結婚?」
「當然,女大當嫁。」
「嫁給誰?」
「大好青年。」
「像鄧路加?」
「路加有什麼不好?人家是世家子弟,鄧氏五代住在本市,祖宗做過清朝的官,曾祖是總督的幕僚,並非一般暴發戶可比。」
「我不關心。」
傅於琛一直說下去:「鄧家託我帶路加出身,他才到我處來做一份差使,你別看輕他,將來他的王國大於傅氏。」
我忽然想起,「你呢,你為什麼一直流放在外?」
「我的故事截然不同。」
「你從來沒說過。」
「你一直沒問。」
「傅家有些什麼人?」
「我還有三個姐妹」
「她們在什麼地方?」
「都住在本市。」
「你從來不見她們。」
「我們不是一母所生。」
「我明白了,你是私生子,你父同你母沒有正式結婚,他們姘居生下你。」
「承鈺,你的坦率時常使我難堪。」
「是不是?」
「是。」
「他們對你不好?」
「家父很怕大太太。」
不用再說了,他一定吃盡苦頭。
「你母親呢?」我說。
「她去世早。」傅於琛說。
「你是孤兒?」
「一直是。」
「我也是,」我拍胸口,「我也一直是孤兒。」
「你說得不錯,承鈺,我們倆都是孤兒。」
我與他沉默下來。
過一會兒我問:「後來呢。」
「在我三十二歲那年,家父去世。」
「那是我認識你的那年。」
「是。」
「發生了什麼?」
「他把遺產交我手中。」
「你不是說他怕大太太?」
「他死了,死人不再怕任何人。」
「那個老虔婆還活著嗎?」
「活著。」
「啊呀,她豈非氣得要死?」
「自然,與我打官司呢。」
「她輸了。」
「我持有出世紙。」他微笑。
「所以你們父子終於戰勝。」
「可以那樣說。」
「你們付出三十三年時間作為代價?」
「也可以那樣說。」
「快樂嗎?」
「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我必須做的,與快樂有麼關係?」他嘆口氣,「事實上世上一切同快樂有麼關係?」
「你與我在一起,也不快樂?」
「承鈺,你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安慰。」
「是嗎,唯一的?馬小姐呢?」
他怔住。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誰告訴你她姓馬?」
我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