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嗒嗒,車輪轆轆,碾過被清晨露水打溼的青石板路,街道空蕩蕩的,昨夜萬頭攢動觀禮的熱鬧景象已經消失無蹤。
韋訓閉目斂神,結跏趺坐於車內,捏訣運氣療毒,頭頂肩頸氤氳而起一縷縷白色霧氣。寶珠斜坐在對面,仔細打量他面容,見他蒼白的膚色籠著一層青氣,又像那次重病昏迷一般帶著憔悴之色,連嘴唇和指尖都是青的。
實在難以想象親迎途中他就拖著這樣的身體一路拼酒搏鬥,東馳西騁上下翻飛,一天一夜間沒有歇氣。
只聽噹的一聲,一枚毒鏢從他背上激射出來,深深釘在車廂壁上,傷口湧出一蓬黑血。寶珠伸著脖子向他背後瞧了一眼,用力捂著嘴不敢驚呼,只怕出聲分他心神。
一炷香內,七隻毒鏢一枚枚彈射出來,韋訓仍不睜眼,繼續捏訣運氣,繃緊肌肉將毒質從體內逼出,黑色毒血一縷縷流淌出來,片刻後轉為豔色鮮血,後背肩頭衣衫全部浸透,壁上濺得星星點點都是血痕,車廂裡瀰漫著血腥之氣。
直到後背肌理中的麻癢感大半褪去,韋訓才收斂真氣,歸位丹田,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寶珠滿臉淚痕,妝容衝花了,嘴唇胭脂也暈了。
韋訓渾然不覺傷口疼痛,後悔把她牽扯進這件事中,只覺滿心歉疚,低聲說:“已經弄好了。”
寶珠這才收起投注在他身上的關切眼神,別過臉望向別處,強辯道:“眼睛被毒煙燻的,不是因為你。”
車廂遠不如宮中鑾駕寬敞,兩人近在咫尺坐著,雖錯開眼神,仍然能聞到他身上撲來濃重的血腥氣。這氣味強行勾起母親血崩去世的記憶,蓬萊殿中同樣充斥著這種連龍涎香都不能掩蓋的濃郁血腥,寶珠更覺心底隱隱抽痛,不忍心去看他那件浸透鮮血的衣服。
韋訓定定地瞧著她,若在往日,她這樣嘴硬,他定要開玩笑逗弄,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嘴裡泛起一陣鐵腥味。
青廬中那一撲,她頭上的花簪不知丟到何處,髮髻鬆了,裙裾染得都是泥土。東行一路風塵僕僕,她本就愛美,難得全妝打扮一回,出門時還開開心心明豔動人,如今被他弄得一身狼狽,桃花已經委頓進泥水裡。
明明當時就該直言稱讚,卻因為老七在,心情忐忑沒能說出口,白白錯過了機會。他還剩下多少日子,為什麼有話不能直接說呢?
想到這裡,韋訓磕磕絆絆地道:“你、你昨日打扮得很好看……”
寶珠自知現在灰頭土臉,以為他故意譏諷,登時火冒三丈,正想開口訓斥,卻見韋訓面有愧色,繼續說:“是我不夠強,沒能壓住陣腳,叫你受了牽連。”
沒想到他直截了當道歉,寶珠一時語塞,不好意思再罵人,半晌後才冷冷地說:“你還不夠強,難道是想翻天嗎?你抬那牙旗杆的時候,我看到軍營裡的弩兵已經緊張到張弦瞄準了,要不是你穿著喜事的儐相衣服,他們怕不是要全軍出動拿你歸案。”
韋訓勉強一笑,心想當時那樣混亂的場面,也只有她能同時注意到軍門中的變動,讚歎道:“你眼神真的很好。”
寶珠回想起青廬之中遇襲的事,假如當時弓箭在手,也未必需要他以身抵擋,或許自己就能把敵人料理了。
韋訓曾跟她說過武器要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從沒遇到過這場婚禮一樣步步陷阱的危境,當然沒有放在心上。自從弄破了胡服,常穿裙裝出門,美則美矣,卻沒有攜帶弓箭的位置,再從十三郎手裡接過來上弦張弓,已經誤了戰機。如此一想,更覺懊惱。
寶珠突然想起一事,在青廬中沒來得及說,“說到眼神,我看見你同門那個無禮的黑臉漢擠在觀禮人群中。他既然打著遊醫的招牌,或許能幫你看看身上的毒傷?同是江湖中人,應該比普通的大夫更擅長這些。”
韋訓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