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去在意沈季昀了,可她又受不了沈季昀跟別的女人結婚的事實。心裡一煩悶,就想去一趟潘記。那天忙得跟戲班子姐妹見面,臨走也沒顧得上跟阿秀夫妻道個別。這麼一想,便換了件衣服出門。
潘記理髮店就在北京街,店面不過四十平米,生意卻異常紅火。曼姝進門時,阿秀正在給一個圓臉淡眉的婦人盤發,曼珠知道那女人是昌年裡戚老闆的太太尹桂珍,剛從徽州來到漢口。阿秀正聽她訴說著什麼,見曼姝進來,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一會兒。曼姝便在一邊等她。見一個形如鍋蓋的大盤子下面垂著幾十個電夾子,幾個女人的頭髮像波斯貓似的捲起,然後被夥計一一用電夾子夾起,通電的時候,那頭彷彿被吊了起來,實在令人可怖。曼姝至今挽髻,不願燙髮,也是受不了這般折磨。
等了十來分鐘,阿秀忙完了,就叫她過去盤頭。曼姝坐下後,阿秀就說:“剛走的戚太太認識吧,照說是蠻有福氣的一個人,她家本是徽州城裡的大戶,先生又在漢口開了織布廠,可曾想,來到漢口不過一年,先生就跟她的丫頭香榧好上了,還懷了伢。你說這事要命不?”曼姝心裡裝著沈季昀,無心聽下去,就問阿秀前天的事。阿秀說:“我正要告訴你呢,那天是沈三要我去給他的未婚妻剪頭髮,又等不著你出來。”曼姝聽了一驚,便問:“誰是未婚妻?”阿秀撇了撇嘴說:“還有誰,不就是那個藤原惠子。說是按中國的方式訂婚,要我把她的髮型改一改。”曼姝鄙夷道:“九一八後,大家都在排斥日貨。他還在這時候跟東洋人親近,不怕人道論。”阿秀搖頭道:“不好說,聽沈家大少奶透露,是要到山西去一趟呢。”曼姝驚問道:“她去山西做什麼?”阿秀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剛才沈大少奶還在我這說,今早就走了。”曼姝問:“沈三陪她去的?”阿秀搖頭說:“不是,沈三送的她。”曼姝哼了一聲說:“怪不得沈三前天沒看完戲就走了。”阿秀看她的樣子,便抿嘴一笑,湊到她耳邊說:“還在想他是不是?”見曼姝紅了臉,又說:“誰叫你嫁了人呢,該是人家的了。”
阿秀本是一句玩笑,曼姝卻有些受不了。以後阿秀再說什麼,她就聽不進去了。難受得想哭,但是當著阿秀的面只得勉強忍著。
第一章 蝴蝶杯(11)
這時,門外停下一輛雪佛萊驕車。一位打扮妖冶的女人下車後款款走進理髮店。阿秀忙道:“喲,沈小姐來了!”
曼姝這幾年不曾出門,但漢口的交際花沈錦琳小姐還是略知一二。阿秀早跟她灌了不少她跟英國大班特來溫的一些風流韻事。最近,她卻又跟自己的表妹白梅生爭起那個董應琛來。曼姝對沈錦琳沒多少好感,此時心情不爽,也不想搭理這種人。見阿秀跟她一個勁地招呼,似乎關係甚密。還沒盤好頭髮,沈錦琳就在一邊催阿秀快點。說有事等著她。阿秀唔唔地答應著,手越發快了。曼姝忽地有了種冷落感,盤好頭髮,她便跟阿秀道別。阿秀一忙,也就由著她去了。
從潘記出來,曼姝也沒心思回家,就在馬路上沒目的地徜徉著。這才發現逛街的人大都是結著伴出來的。有的是夫妻,有的是朋友,唯有她,與太陽下的影子結著伴。情侶們和她擦身而過時,也把一串串甜蜜的笑聲撒給了她。回想起來,她從沒跟汪局長一起逛過街,有兩次看電影也是坐汽車去的。他怕遇見了人,她也不想讓人指指點點,說她給人家做了妾。她自己也不常上街,每次買東西都像趕集似的,生怕耽擱了汪局長罵她。此時孤零零地走著,才覺得她跟別人不太一樣,就像關進籠子裡的金絲雀,與這個世界隔斷了。這個世界是別人的。回想一下,她又是自己走進籠子裡的,她也怨不了別人。短短兩年,她就像過了一個世紀似的,突然就覺得自己老了,被這個世界遺忘在了邊緣。此時,她更有一種親近這個世界的慾望,就像一個久居鄉野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