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不客氣,讓他都差點笑出聲來。親衛在一旁勸他,而他沒再作聲,只是盯著她用力看了幾眼,堅定道:“我會回來找你的。等著我。”
說那句話的時候,他是真的想把這個姑娘娶到身邊,一生一世報答她、寵愛她,給她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生平很少立誓,那時的信念卻無比堅定,幾乎可以與當年在母親面前承諾,一定會得到陛下青眼、成為太子時相提並論。
後來的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他沒有對她動心、如果他不曾生出多餘的想法,是不是在發現真相時就不會那麼震怒?
大半個月後,暗中豢養的影衛終於查明瞭刺殺的真相,“明面上看來是被太子政令傷及利益的南方世家動的手,實際上……是左相大人在暗中操縱。”
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用力,攥緊了光滑的灑金箋,“左相?”
“是。那些刺客都是左相的人,打算趁您離京之際將您剷除,永絕後患。”
心中是逐漸蔓延的冷意,如同湍流不息的河水,轟轟烈烈衝破堤防,肆虐過每一座城池。手邊卻是另一道奏報,半個時辰前由宦官送入,上面寫著他這段日子以來日夜牽掛的訊息。
那道奏報告訴他,重傷時收留他的宅邸歸屬於左相,是他置辦在明州的產業。至於裡面的女子,他們向附近的居民打聽了一遭,據說半個月前那家的小姐經過明州,因侍女染病,在那宅邸中休養了一段時日。
所以,追殺他的人是左相宋演派去的,救他的,卻是他的女兒?
他面色陰沉,影衛也不敢說話,房間內只能聽到更漏一聲又一聲的輕響。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手,將兩份奏報都放到燈燭邊。火光一點點舔舐紙張,化作灰燼落上案几,而他冷聲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
他的吩咐很簡單,影衛卻明白話中分量,重重磕了個頭,“諾!”
他退出房間,而他看著面前一團灰燼,嘲諷地笑了。
他早知道左相不甘於被他專制,定會找個辦法將他控制在手中,卻怎麼也沒料到他居然想出這樣的主意。美人計?若不是他手下影衛能耐過人,此番便真的要栽了。
左相想用自己的女兒控制住他,自以為計劃得天衣無縫,他不配合一番怎麼可以?況且父皇對他信任有加,能得到他的支援,自己登上皇位便再沒有阻礙。
之後的事情便是天下皆知的風流佳話。太子殿下對左相嫡長女一見傾心,不惜推了與秦家小姐的親事也要娶到她,甚至還親自登門提親。兩邊都演得盡心,旁觀者自然發現不了半點問題,就連母后都真的以為他是被兒女私情所困,才會荒唐至此。
載初二十三年三月,整個煜都十里鋪錦、花團錦簇,而他終於要迎娶這位費了他不少心思的太子妃。青廬之內擠滿了弄新人的好事者,大家不斷地起鬨,而他看著床榻之上以團扇遮面的新婦,唇畔含笑,一句又一句地念著卻扇詩。
他每唸完一句,她便將紈扇往下面拿一點,面龐也逐漸露出。先是光潔的額頭,描得極美的黛眉,然後是璀璨明亮的眼眸,如夜空中的星子,看得他整顆心都醉了。
起鬨的人群忽然安靜,只因才思敏捷的太子竟閉口不言了。他凝視著面前的太子妃,眼神幾乎是呆愣。
大家忍不住笑鬧起來,他也終於找回神識,輕輕笑道:“夫人這般模樣甚是美麗,倒讓晟看得痴了。”
她用紈扇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如水妙目,和明州城內戴著面紗的樣子竟是一般無二。
可惜再多的美好記憶都是謊言,她不是那個仗義相救的美麗少女,而他以為的天賜良緣不過是他父親的一手安排。
他們之間,任何多餘的東西都不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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