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無師自通:自己要以劍斬之,方能破除迷惘。
他身側不再有雲霧,而是山寨。日影劍上,鮮血滾滾而下。
楚慎行心無猶疑。
他說:「你從前,受用著他為患一方、從旁人之處搶來的衣食,你不無辜。」
他提劍。
再往前,有幼童抱住楚慎行的腿。
楚慎行說:「你並非真正孩童,不過一片雲霧。」
……
……
他走過了整整九十九步。
而後回首,看背後種種。
秦子游叫:「師尊?」
楚慎行從回憶裡抽離、回神。
秦子游問:「我們……是趕不及了嗎?」
少年心中愧疚。
他看楚慎行,帶著點可憐巴巴。因生病,發燒,頭痛。
少年想一想,又問,是否有靈丹,給自己治病。
他只覺得自己思緒太遲鈍,竟然沒有早早想到。
自己是修士呀,師尊更有金丹之力。既然如此,為何要執拗於凡人才有的病痛?
聽了徒兒的問題,楚慎行回答:「有。」
秦子游驚喜,眼裡都有光彩,不再是一隻因生病,所以懨懨的小鹿。
楚慎行緊接著說:「但子游,這回,你勿要吃藥。」
秦子游困惑。
楚慎行看徒兒。這時候,秦子游已經換下短打,穿了長衫。他是俊俏少年,無論怎樣穿,都有瀟灑俊逸。因病,身體不適,總想找點東西讓自己安心。此番坐著,秦子游懷中抱著日影。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模樣,很像是警惕地、怕旁人因病趁虛而入。
楚慎行心中好笑,想:你這樣子,還能和人過招?
又想:這一回,你去秘境,看到的,與我那時,會有幾分相同?
楚慎行簡單說:「那件金縷衣,我問問唐道友,可否請她幫忙。」
秦子游「唔」一聲。
他頭腦昏昏,看師尊取出一枚信符。
楚慎行正要講話,忽而覺得臉頰冰涼。
下雨了。
秦子游抬頭,看林間夜色。不知何時,有烏雲來,遮住漫天星斗。他後知後覺,說:「程仙師離開那日,也是這樣天氣。啊……」
或許早已入秋。
雨漸漸大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裡,有信符從楚慎行手上飛走。
秦子游坐在火堆邊,旁邊撐起的陣法,在雨幕裡開闢了一片乾燥天地,讓師徒二人不至於被雨水淋到。他問:「師尊,唐仙子會答應否?」
嗓音沙啞。
楚慎行說:「不知道。」
秦子游嘆氣。
他還是說:「是我耽擱師尊。」
楚慎行說:「不必在意這些。」
少年:「唔……咳,咳咳!」
他還是不解。
秦子游:「師尊,我想過了。我們手上靈丹,用回春丹,興許就能醫好傷風。」只是太浪費。
楚慎行說:「子游,你將要築基。」
秦子游緩緩地、遲鈍地點頭。
楚慎行說:「築基之後,你便不會再生病。」
秦子遊說:「是。這樣一來,會方便許多。」
楚慎行笑一笑,說:「我不愛那些名門大派,對弟子總有諸多苛求。凡塵俗欲不能有,紅塵煙火總該休——我總覺得,這樣修行,哪怕真的能『得道』,那時候,『得道之人』,也不再是我。」
秦子游不解。
他看楚慎行,聽楚慎行講話。這會兒開口,楚慎行是真心實意。連秦子游都知道,宋安定然未走,楚慎行便更心如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