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鄉侯甦醒見狀,咬咬牙,把心一橫,大聲喊道。“那港裡還有軍船和水手,若諸位不怕死,且聽我的安排挑船坐了。此去生死有命,莫怨天由人!”
話音剛落,只聽見人群中一聲喊,男女老幼,同向棧橋湧來。苗春阻攔不得,只得任甦醒指揮著,將百姓分成人和孩子,裝在官湧港內的大號軍船上。再由各船抽調了水手,船上幫助行船。
流求地廣人稀,臨來救駕前,甦醒早就存有招攬人口的心思。所以蘇家特意盡遣行船老手,並且把幾家大海商麾下水手,重金僱傭了一批過來。
眾水手齊心協力下,又裝滿了五十幾艘舊式軍艦的百姓。眼見著每艘軍艦上分的水手越來越少,已經低過了遠航的底限,還有百姓陸續趕來,扶老攜幼地向舊式軍船上走。把個苗春急得雙腳直跳,明知道甦醒此舉,無異是讓百姓賭命,卻亦無可奈何。
直到凌震將軍聞訊撤下來了,艦隊方才拔錨離港。船一出崖門,浪果然湧得小山一樣高,把個船兒像樹葉般拋上拋下。百官皆是富貴之人,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都道是船馬上要沉了,在心中,把漫天神佛求了個遍,只要保佑逃得生天去,一定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只是此刻,神佛彷彿也害了怕,一個個躲起來不肯顯靈,由著風浪越來越大。
“呃”禮部侍郎鄧光薦乾嘔一聲,從吊床上翻身而下,搖搖晃晃向艙口跑。才走出幾步,甲板顛簸了一下,把他整個人摔了出去。手扶著甲板欲起身,嗓子口卻再也憋忍不住,中午陪幼帝用的飯菜連同胃腸裡的酸水一併從鼻子裡竄了出來,把個皇帝恩師,天下斯文表率的禮部侍郎,嘔得滿胸穢物,鼻涕、眼淚淌了滿臉。
幾個太監於心不忍,試圖上前為他捶背。身體才離開了吊床,立刻仆倒,相擁而吐。頃刻間,潮溼陰暗的水手艙裡,瀰漫起刺鼻的味道。
到了這般光景,一些強忍心中煩惡的人也忍不住了,顧不上斯文,狂吐不止。食物盡了,繼而是清水,恨不得將腸子一併從嗓子裡倒出來。心中暗自後悔,若知道浪中行船如此難受,還不如留在島上做了刀下之鬼。嘴上卻不肯將這番想法說出,吐夠了,歇一歇,立刻找相熟的人託付身後之事。一些平素不和睦,上朝時白眼相向的,到了此刻也放下了心中恩怨,湊在一處,說得全是同生共死的諾言。
陸秀夫擔憂幼帝趙昺安危,扶著船壁,一步一跌蹭到趙昺歇息之所問候。替趙昺護駕的破虜軍士卒認得是陸丞相,趕緊把他攙進了尾艛,靠了艙壁站好。
讓陸秀夫擔心受不得苦的趙昺,此時正玩得高興。羅盤、訊號旗,旗花火箭,東一支西一支丟了滿甲板。見陸秀夫被人攙進來,臉色一紅,趕緊規規矩矩地在床邊坐正了身體,一邊用眼神示意貼身太監收拾地上雜物,一邊客客氣氣地問道:“陸丞相可好,太后和諸位臣工都平安麼?”
“勞陛下憂心,諸臣都安泰,太后在二號艦尾艛,應該與萬歲這裡類似!”陸秀夫強壓住腹內的翻騰感覺,半倚著艙壁答道。好不容易回過一口氣,定神看起尾艛內的佈置來。
船艙內的佈置,顯然花費了苗春一番心血。比起陸上的宮殿略顯狹小,但比起每人只有一張吊床,又暗又潮的水手艙,這裡簡直就是天堂了。錯開門口,背風處放了一張大床、八尺長短,上邊鋪了一床嶄新的緞被。床頭旁,枕頭斜上方的木壁上伸出一支燈座,半空中彎了個鉤子,分散出五根蕊,半掩著鐵葉托兒,呈梅花狀。每個花蕊上都插著根香燭,照亮床旁的書案。與床相對的另一側,亦是同樣一個燈座,五根蠟燭,火光跳躍著,照得尾艛內如白晝般明亮。
書案上,平鋪著一張海圖,四角用釘子釘牢。左上角有一個彎鉤,拴著根綿繩。綿繩子另一端,吊著個盤身木柄的東西,不知為何物。右下角,卻是固定著個沙漏,葫蘆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