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昺是個豁達的君主,吃住好壞,符合不符合禮儀,向來是不挑揀的。但跟隨在皇帝身邊的官員,內待卻未必都能放下這個身價。如果不把一切操辦好了,難免有人會借題發揮。行朝在流求,就是因為這些小事與蘇家的關係越處越僵。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再度發生,楊太后等人才決定派陸秀夫和鄧光薦來跟文天祥正式溝通一下。大興土木,倒不是一味地維護皇家尊嚴。某種程度上,也是希望來福建後,君臣之間處得融洽些,別生太多的誤會。
鄧光薦也苦笑了幾聲,把手中的《商學》,輕輕放在書堆上。然後,感慨地問道:“有些話,太后不能直說,所以讓陸大人轉達。陸大人想必也轉達過了。而陸大人心中,未免依然存著勸文大人回頭的心思吧!”
“唉!”陸秀夫報以一身嘆息。當日在邵武與文天祥一番深談後,他原以為,憑藉自己的學識和能力,能慢慢把文天祥拉回正路上來。所以,他主張一切皆以大局為重。這次再來福建,卻發現文天祥非但沒有回頭,反而在背離的路上越行越遠,遠到自己已經無法看清楚他的身影。
“宋瑞他不是奸臣,如果他想篡位,何必派人救我們離開崖山。讓大夥死在蒙古人之手,不比他自己承擔殺君的罪名好得多。諸臣皆曰‘宋瑞逢迎朝廷,不過是為了借正統之名,行篡奪之實’。而鄧某以為,自崖山之後,宋瑞羽翼已豐,根本不用藉助朝廷,也可以號令天下!”鄧光薦笑了笑,彷彿透過幾天翻書,已經瞭解了文天祥內心的一切。
“我又何嘗不知宋瑞他不是奸佞,可他再這樣肆意妄為下去,恐怕他不欲做奸佞,也自成奸佞了。屆時,萬歲將置身何地,即便萬歲可容他,他自己能容得下自己麼?”陸秀夫跌坐在椅子裡,面孔上帶著幾分沮喪,幾分憂傷。
被鄧光薦把心事說破了,他乾脆對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加隱瞞。除了一些別有用心,以找茬挑事為成名手段的言官和辯士,此刻行朝大多數人心裡未嘗不明白文天祥毫無篡位之心。他的兩個兒子都已夭折,並且自空坑戰敗後又一直未娶,沒有後人可交接權力。如果權力不能傳遞給子孫,當個執掌政令的權臣,和當一個皇帝其實沒太大差別。
而以文天祥對大宋的功勞,當個權臣也是眾人能容忍的事。畢竟現在皇帝年齡還小,等皇帝長大到能親政了,再提這些爭權的事情也不遲。到那時候,文天祥年齡已近花甲,又建立了中興大宋的偉業,把權柄交回皇帝手中,是保持一世英名的最佳選擇。文天祥不是傻子,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後,應該知道這樣做是對他自己最有利。
所以,雖然幾乎每次庭議,都有人上竄下跳,指責文天祥專權,指著文天祥對皇帝不夠忠誠,指責文天祥誤國。但在陸秀夫等人的刻意打壓下,這些言論都沒掀起什麼大的風波。
少帝趙昺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有一次甚至對彈劾文天祥的言官李文謙戲問:“若朕予你兵馬五千,卿能為朕光復一路之地否?”
李文謙回答說不能。少帝又問幾個平素彈劾文天祥最歡的臣子,如果把破虜軍兵權交給他們,他們是否能擋住蒙古人的再度來攻。幾個大臣都沉默不語。
所以少帝趙昺笑著總結了一句,“如果擋不住蒙古人,社稷沒了,朝廷也沒了。朕想找個權臣、奸臣做手下,恐怕也沒這個機會了吧!”
幾個彈劾文天祥的大臣都無言以對。終於認清了如果把文天祥逼得太狠,逼得破虜軍造了反,行朝將什麼都剩不下的事實。
正是因為從皇帝到大臣都認可了文天祥的專權,福建大都督府的政令才可以如此暢通無阻。但眼下,陸秀夫卻無法看清楚,文天祥到底要把大宋帶向何方?
他為了與北元對抗,而新編了一套軍制,這點陸秀夫能容忍。實踐也證明,這種變革是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