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智鬥勇許久,最終還是被谷才找到機會,留下書信悄悄溜走。
故人再見,相顧無言。林夢安炒了一桌菜,又擺上兩壇秋露白,谷才正要皺眉,卻見許經年又從身後拿出一罈括蒼金盤露,於是便笑道:“還是你懂我!秋露白太烈,金盤露才是小酌上品。”
二人舉碗,一乾而盡。
谷才大悅,張口吟道:“空傳仙掌擘青霄,可似真珠瀉小槽!白露白雲都不要,溫柔鄉里探春醪!”
許經年笑道:“如今手也斷了,臉也毀了,溫柔鄉怕是難找了吧!”
谷才繼續狂飲,舉著空碗說道:“你懂個屁!這世道,只要有銀子,管你少了半張臉皮還是斷了一隻胳膊,照樣風花雪月!如今多好,再也沒人笑我天生陰柔不似男子了!”
許經年神色黯淡下來,看到桌上裝滿金盤露的大碗,便將頭湊到上方,盯著碗中面孔幽幽道:“我清醒時從不敢看水缸、河流,因為一瞧見這張臉,就會想起那日,想起你揮刀從臉上剝下皮肉的樣子。”
“囉嗦,平白無故說這些作甚!我看你這般婆婆媽媽倒像個娘們!”谷才笑道。
林夢安坐在旁邊不敢出聲,谷才仔細端詳她了半天,嘖嘖稱奇道:“果然如你信中所說,有八分相似。”
“你們說的可是那個叫‘懷安’的姑娘?”林夢安好奇問道。
谷才轉頭向許經年問道:“你連這都對她說了?”
許經年饒有興致地瞧向林夢安,姑娘不善與人對視,低頭擺弄衣角說道:“晌午來了一隊馬車,車廂裡下來的姑娘是這麼說的。”
許經年邊飲酒邊問道:“那人手上可拿著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劍鞘雕有花紋,劍柄處以黑繩纏繞?”
林夢安低聲道:“掛在馬車上。”
許經年笑道:“下次你見到她,該問公主殿下安好。”
林夢安吃驚道:“你說她是位公主?”
谷才放下手中空碗,敲著桌子解釋道:“是長公主,所有皇子公主中最有權勢的那位。”
想到白日裡蛟龍還將她嚇了一跳,姑娘又心神不寧起來。她是個極膽小的人,也就在富樂院被逼急了硬氣過一回,平日謹遵“與人為善,莫惹事端”的處事之道,走路遇到生人都要避到牆角,如今一下與長公主有所牽連,自然寢食難安。
許經年不去理會她,與谷才舉碗痛飲,天色漸暗,二人興致不減,乾脆提起酒罈躍上屋頂,躺在斜頂上邊喝邊鬧。
桂林一別,已過數月,當初許經年不辭而別,雁山派上上下下發瘋般找遍周遭府縣,連帶靖江王府和奉國將軍府一起,將廣西鬧了個天翻地覆,直到自東勝衛而來的信件寄到,這才消停下來。
谷才將一切慢慢道來,許經年靜靜躺著聽完,似夢似醒,眼角又滑落兩滴淚水。
“在東勝衛的時候,我想就這麼死在流民堆裡也不錯,黃泉路很長,走快些應該能追上師父和淮安,大家一起過奈何橋,又能開開心心在一起,多好。”少年閉眼幽幽道。
谷才懷抱酒罈斜躺,聞言想伸出左手捶他一拳,低頭看到空蕩蕩的衣袖,便自嘲般笑了笑,回身躺平道:“你若死了,對得起我這張俏臉嗎?”
許經年嘆了口氣,半晌才開口說道:“是啊,我辜負了太多人,如今活也不是,死也不是。打小師父就說我身負氣運,將來必位極人臣,這些年我才明白,所謂氣運不過是他一番殷切希望。高祖斬白蛇起義,稱赤帝之子,只是自我拔高的噱頭罷了,若事成,則故事順理成章傳遍天下,若不成,便隨風消散,也不會有人記得。”
谷才輕聲道:“死了的就快快投胎去,活著的要好好過日子。你活著,懷安、刺雲道長便在回憶裡,你若死了,他們從此便真的了無痕跡了。靖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