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葉有些委頓,一朵剛剛鼓起的蓓蕾藏在葉子中間,像是不勝酒力,殘著醉了,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來,這都是一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海棠花。
嬈天目光中露出一絲深思之色,他也注視著這株海棠,月光照在花苞上,隨著月光的西移,花苞似乎在一點點漲大。
淩歆仍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喝一口,就澆一口花。
明月漸沉,天空泛起了微微的紅色,天邊的雲朵被長風吹起,卷湧變幻,凝聚成一點青蒼的色澤。
看來,離破曉已經不遠。
那朵孱弱的花苞卻在這一刻陡然獲得了精神,變得飽滿,豐厚,花苞裡似乎充滿了奇異的生命力,將會在朝陽升起的一瞬間,盛情開放。
淩歆眸中終於露出了一絲彩光,停止了飲酒,她的身子也隨之坐正,以少有的肅然之容來迎接這朵花的開放。
這朵花究竟有何重要之處,竟令淩歆如此關心?
嬈天目光淡淡,亦凝視著這朵花。
淩歆若在等待,他便一起等待,就像一直以來那樣,漫長的生命中,他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等待。
淩歆唇間隱有一絲笑意,似乎這朵花即將盛開讓她心情大好,悠然道:“你知道這朵花我等了多久麼?”
“我本來有很多種方法,讓它一夜之間盛開,但我沒有,我寧願等到它願意開放的那一天。”
她注視著眼前的花,一抹微笑挑起在她唇際:“於是,我花了兩千年另三個月。”
嬈天點頭,嘴角含笑,微風吹拂著他垂在胸前的銀色髮絲,絲絲縷縷,似一抹抹流光般盈盈漾開,翡翠般的碧眸沒有了之前的陰冷瘋狂,置身於這片花海中上仙風姿重現。
兩千年另三個月,多麼準確的時間,在那個時刻,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遇見一個人,遭遇一道傷痕,或者快樂,或者不快樂。
“你種這朵花,是為了紀念這兩千年另三個月?”
“不,我是在占卜。”淩歆眸中有些淺淺的傷感:“以你我的修為,可以輕易看到凡人的未來,卻看不到自己的,可我實在想知道未來的事,只好用這種笨法子了。”
“占卜?”嬈天重複了一次
“是的,兩千年另三個月前,王兄給了我這顆花種,據說是先代修羅王,就是讓神鳳一族滅絕的那位留下的,相傳可以根據花開的顏色,判斷出未來的結果。”
淩歆淡淡而笑:“未來越是難測,花開所需要的時間就越長,兩千年另三個月,我的未來一定很不好占卜。”
嬈天點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然後又看看這朵花:“這花會開什麼顏色?”
“血紅,或慘白。”淩歆幽幽看他一眼,手指憐惜輕柔地撫上嬌嫩的花瓣。
“紅色預示著什麼?”
淩歆柔聲道:“預示我不得好死。”
“白色呢?”嬈天微怔。
“同歸於盡。”淩歆輕然一笑,隨意而漫不經心,好似說的是別人的事。
嬈天沉默,這,不是預言,這是詛咒,她用兩千年的時間,想等待的就是這兩個結局中的其中之一。
修羅果真是一個愛恨分明,又決絕的種族,瘋狂、不顧一切,她愛璇霄,愛得已入了魔。
時間與空間交錯,眼前的女子與過去的他重疊,他們何其相似,不同的樣貌,不同的聲音,卻是一樣的話,一樣的神情。
他愛她,同樣也愛得入了魔。
他愛她,愛得沒有自我,迷失了自己。
於芸芸眾生中,於千萬年的夾縫間,於恆古不變的蠻荒裡,他遇見了她,沒有早一天,也沒有晚一天,命中註定,無可奈何。
小姬,知道嗎?我愛你勝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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