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景又“嗯”了一聲,心想,這兩個材料,怕是又要熬幾個通宵了。說來也是奇怪,強光景寫的材料,林雅雯很少提意見,獨獨這兩份材料,總是過不了關,搞得他都弄不清林雅雯到底想要什麼,便有點受罪似的回望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突地站起來,望住他說:“忙中偷閒去把頭髮理一下,鬍子弄乾淨。”
強光景很是不好意思,一場“121”風波,把沙湖縣的幹部全都弄得神經緊張,偏偏這些日子他又跟老婆幹架,盡是些雞毛蒜皮的事,鬧起來卻沒完沒了,搞得他簡直要崩潰,哪還有心思注意形象?可林雅雯偏偏又是一個這方面要求十分嚴格的人,下樓時他對著牆上的玻璃鏡看了看,鬍子的確長了,亂糟糟的,蒿草一樣。
女縣長 第一部分 第一章 繞不過去的“121”(9)
辦公室裡剩她一人的時候,林雅雯的腦子裡再次浮現出那張面孔。多少年來,這張面孔就像跳蚤一樣,時不時地跳出來,騷擾她一下。跳蚤是她對他的評價,並無惡意。一個人長久地被另一個人困擾著,平靜的生活冷不丁就讓他打亂,泛起幾朵細碎的浪花,卻又不往深裡去,也不往開裡延伸,然後就又無聲無息。你的生活還是你的生活,並不因他的閃現改變什麼。但是,你對生活的感受,還有那份兒平靜,卻不可阻擋地因這個人的存在發生著一些動搖,偶爾還要顛覆一下。但你試圖想抓住這個人時,卻又不知道他在哪,那隻曾經有過溫情的手是否還能容你輕輕一握?並不是每隻手都能讓你握住的,也不是每隻握住的手都能將你引領到一片梅林。林雅雯承受過那種煎熬的滋味,也被一種叫做期待的東西暗暗折磨過。現在,她算是清醒了,徹底清醒。可清醒了又能怎樣?誰能把心上曾有的皺紋一一抹平,誰又能把歲月留下的道道痕跡弄得一紋不留?
難。
至少林雅雯還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發了好長一會兒怔,林雅雯一咬牙,拿起了電話。眼下還不是她躲誰的時候,再者,你想躲就能躲得過去麼?她提醒自己,就事論事,千萬別把自己的生活再給擾亂。
電話裡的鄭奉時像是剛睡醒,聲音有點嘶啞,林雅雯想他昨夜一定又喝酒了。男人總是拿酒排解不愉快,女人呢?林雅雯搖搖頭,說好了不亂想咋又亂想?她定了定神,道:“你除了喝酒還有沒別的事做?”鄭奉時一聽是她,馬上變得油嘴起來,說喝酒便是最大的革命呀,還說要不要一塊喝一次。林雅雯說都啥時候了,你還惦記著喝酒?鄭奉時笑了笑:“啥時候,啥時候也不能誤了喝酒。”林雅雯有點生氣了,她最聽不慣的,就是鄭奉時這種玩世不恭的口氣。
“記者就在你的門口,你還有心思說笑?”她的語氣嚴厲起來。
那邊的鄭奉時收住笑,但他顯然沒把這事當個事。“不就幾個小記者麼,看把你急的,任他們採訪好了。”他說。
“任他們,你忘了上次的教訓?記者沒大小,越是這種三不管的記者,捅出事兒來越難收拾。”林雅雯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以前她對記者這個行當缺乏瞭解,來沙湖縣這兩年的經歷讓她漸漸明白,記者其實就是世界上最愛挑事兒的一群人,而且他們只管點火,火點得越大越好,至於怎麼滅火,那是別人的事,你滅不了他才最開心。尤其沙湖這地方,給你貼金的沒有,揭你短曝你光的卻天天有,好像沙湖的幹部這些年就沒幹過正事,做下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專等鐵肩擔道義的記者來為民申冤似的。
一想這些,林雅雯就恨,就煩,她最頭痛這些雞蛋裡挑骨頭總愛把小事往大里挑,挑起來卻又束手無策,只會乾巴巴地喊兩句政治口號的所謂記者。
鄭奉時那邊也突然沒了話,像是在思考,林雅雯又問了一句,他才說:“什麼記者,簡直就是一夥吸血蟲,惹急了我讓他們永遠寫不成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