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歸是我叔父,他們,總歸是我親人……離家去國,我終究是想再看一眼的……哪怕,是最後一眼……”
她的字,咬得極輕極含糊,可是,聽在他耳裡卻異常清晰與沉重。
“這輩子,我終究是要對不起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恨我……”
疲憊,身與心,皆是疲憊不堪,他太累太累了,不知道多少天沒有睡覺了,他什麼也不想去想,什麼也不想去看,他沒有勇氣,實在是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
“不要恨我……”嘴裡還吐著一個‘我’字,他已經沉沉睡去。
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泠霜才轉過身來。
天邊已經隱隱泛白了,微薄的一點光亮,映在房裡,卻已足夠看清他的臉。她就那樣輕輕地從暖馨的錦被裡伸出手來,柔暖的掌心覆上他的臉,輕觸那一片冰涼,帶著夜的沉吟,透過掌心傳來。
“我永遠都不會恨你……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恨不了……”
* * *
兩個月以後,凜冽刺骨的北風催黃了茫茫大草原的時候,西征大軍終於浩浩蕩蕩出發了。
這一次,是段氏三攻涼州,段瀟鳴幾乎是破釜沉舟,不破城,不罷休!
此番出征比照以前兩次,境況完全不同。這一次,段瀟鳴徹底地整飭了內部,擴充了軍備,糧草,實力和人心,都是空前,所以,此次背水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胡騎剽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將涼州四周的各個高地,小城悉數攻佔,涼州,已經成了一座孤城。
段瀟鳴此次帥十萬精銳西征,涼州是他第一個要拿下的軍事重鎮,是他西征的門戶。
袁昊天手中的八萬兵馬,駐守西北已經十年有餘,亦是精兵強將,勢均力敵。
段瀟鳴來勢洶湧,連戰皆捷,袁昊天用兵素來求穩,一開始只為避其鋒芒,不與相爭,因怕敵方故意造勢要分散他的兵力,所以只是一味退守,儲存兵力。
而且草原上季候已經入冬,不久便是連場大雪,他料定段瀟鳴的後方補給不可能跟的上,待大雪一來,厚厚綿延幾千裡,後路一斷,屆時他只需厚積薄發,帥涼州精銳傾巢而出,便可勝得輕而易舉。
袁昊天平心靜氣,一直就在等這場大雪。
而另一方面,段瀟鳴也在等。
在奪了多個據點之後,段瀟鳴倒似乎沉靜下來了,在涼州城外安營紮寨,瞧著舉動,竟像是要圍城了。
那日,他與一干大將聚在主帳裡議事,陳宗敬耐不住性子問他,怎麼不趁著士氣高昂攻城,倒在這關鍵時候閒下來了,到時候等大雪一落,怕不好收拾。
陳宗敬問出了許多人共同的疑問,大家都知道,涼州的存糧雖然不多,但是比他們行軍所帶的糧草自然要多一些,這樣兩相僵持,對他們更為不利。
段瀟鳴只是但笑不語。
* * *
這一日鉛雲低垂,一大片一大片黑壓壓地壓在天上,黑雲壓城城欲摧。
議事完畢,已屆深夜。段瀟鳴朝著後營區寢帳走去,一路每隔十步就是一個崗哨,火垛子燃得極亮。
主帳周圍極是開闊,宿衛日夜都嚴密巡守,十丈之內,皆是空曠。
他老遠,就望見了她。
那個時候,恰好下起雪來。今冬的第一場雪,極碎小的雪花,落地已化。夜空蒼紫中透出幽藍色來,襯得她一襲素衣,面向涼州城而立,北風催得衣袂飄飄,一個孤影,立在寢帳的陰影裡,瘦削單薄,寂寥到了極處。
“下雪了……”他還未走近,她已喃喃說道。
“怎麼站在這裡,連皮子也不知道披一件,凍病了可怎麼辦?”從背後輕輕擁住她,彷彿是抱了塊冰進來,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