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所要提供的,只是人而已。”
趙文振的眸光閃爍。
他用低得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我們這些,在他們眼中哪裡能算人。”
充其量也就是一串數字而已。
這位李娘子話中種種也都是他所切身體會之事。
可他的目光陡然間在對方手中的金絲袋上掃過,又像是忽然有一盆冰水兜頭罩下。
他被帶著跟隨她的話走了。
可要知道,河南道各州州府不將他們當人來看,以應付劉仁軌的徵發工作為先,這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也未必就是個救命之人。
他冷聲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李清月絲毫沒在意於他此刻的出言不遜,從容答道:“你錯了,我方才已給過你答案了,我說我姓李。而且,我會在意此事,是因為我的老師乃是劉都尉,而我也要參與到這場渡海百濟的戰事之中!”
趙文振無聲地抽了一口冷氣。
李這個姓氏,放在天下眾多人口之中,或許還沒那般特殊。
可若是一個姓李的人關心於百濟戰事,那麼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這隻有可能是李唐皇室的人。
他怎麼說都在早年間接受過一些識文斷字的栽培,並非全然無知,也就更是清楚,李清月的這句話到底有多大的意義。
至於後半句,她說她也要渡海參戰,也完全超出了趙文振的預料。
怎麼會有這個年紀的孩子參戰?
可他再怎麼覺得這事情聽起來荒謬到
() 極點,也必須承認一個事實,當一個人的身份尊貴到沒有這個誆騙人的必要之時,她說的話越是讓人難以想象,也可能越是真實。
大約是因為驚愕的情緒已在此時壓過了對上層的仇視,趙文振終於能以相對平和的心態打量著這位李娘子。
他嘗試著平復下了呼吸,這才緩緩開口問道:“就當我信您方才所說,那麼您想要如何解決府兵生亂的問題,又需要我做些什麼?”
固然李清月已說過,他不必將自己一個人的存在看得那麼重要,但她都已找上門來了,總不會是來探望他的傷勢的。
他更確信的是自己沒這個資格。
所以她是有事要來找他的可能性最大。
但這一次,他並沒有直接從李清月的口中聽到一個答覆。
她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魚袋轉了個圈。
可就是這個忽然悠哉起來的動作,竟無端讓人多出了幾分壓力。
李清月直視著趙文振的目光,“你已經問了我三四個問題了,本著禮尚往來的規則,現在應該輪到我來問你才對。”
“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也就是我最開始問你的那個,和你有同樣想法的,應該並不少吧?”
這是個不容許他再度躲避的問題。
但反正這個問題並不是要讓他將人給供出來,趙文振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一個“是”字。
李清月又問:“你們這些人是非逃不可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此番遠征百濟的主將能/打勝仗,也能為你們爭取到功勳,更不會讓你們落個客死異鄉卻了無記載的結局,也能盡力為你們爭取到足夠的作戰物資,你們……還是非逃不可嗎?”
趙文振呆呆地看著李清月朝前邁出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這句發問一樣是必須給出一個答案,哪怕是用出威逼的手段。
可當他細細去品味她話中意思,又覺這好像只是她急於解決這個問題,以免這原本是大唐支柱之一的府兵制要因其執行不妥而繼續衰敗下去。
他遲疑著答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