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又忍不住去李真亂蓬蓬的頭髮和細膩得不正常的臉,猜測起這位靠窗同伴的底細來。
李真發現有人偷偷打量他,轉過頭了一眼。身邊這位起來年紀不比他大多少——國字臉,方下巴、兩道濃眉、發紅的兩頰,起來像是個從鄉里出來的年輕人,一臉忠厚相。他正打算向對方笑一笑權當打個招呼,肚子竟然又咕咕叫了起來。
頓時紅了臉。
高中學了兩年半生物,他當然知道傷口癒合是得消耗自己身體裡儲存的能量的,因此也就變得格外能吃。然而回到平陽之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家,兜裡還剩下四十三塊錢……
他了過道前面那輛擺著盒飯的小餐車,忍住了再要一份的衝動。
旁邊的少年倒是把他的這一番神態動作都在了眼裡。他抿著嘴想了一會,摸了摸兜,隨即高聲喊:“誒,給我來兩個盒飯!”
過了一會,兼做服務員的售票員推著小車骨碌碌走過來,手腳麻利地遞給了他兩盒,順便給了兩雙筷子。少年開啟一盒,掰開筷子,擱在座位前面的擋板上悶頭吃了幾口。然後皺起眉頭來:“嗯……胃疼。”
又吃了一口,愁眉苦臉地擱下筷子,把另一盒飯擺在了旁邊,用胳膊肘頂了頂李真:“哎。”
李真轉過頭來:“啊?怎麼了?”
“我胃疼,買多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胃,“你幫我吃一盒吧,要不浪費。又退不了。”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涼了也沒法吃了。”
李真怔怔地著他,喉嚨動了動。實際上在少年開啟第一盒飯的時候,那種香氣就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了。那絕不是單純的飢餓感,而是去年冬夜裡的那種感覺——那種迫切地、想要“吃、吃、吃”的感覺。他只得強迫自己向窗外延綿的群山,才能讓口水湧得不那麼急切。
再到身邊這位臉上的神色——李真當然清楚,他並非真的是“胃疼”。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眶險些就變得溼潤起來了。無論是身上的衣服、兜裡的金元,還是眼前的這個少年,都令他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脈脈溫情。
但他還是勉強笑了笑:“不用,我不太餓。”
然而那少年不由分說地替他放下了座位面前的擋板,把沒開的那一盒放在了上面:“多少吃點,別浪費啊。”
李真握了握自己的手,最終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勉強說了聲“謝謝你”,就開啟了那飯盒,用立起來的盒蓋擋住了自己的臉。
少年他終於吃了,才在心裡嘿嘿笑了一聲,埋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這一回李真吃得很慢——一邊是想要仔細嚐嚐這種久違的滋味,一邊是因為喉嚨總是哽住,實在吃不了那麼快。直接到米飯見了底,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是沒再好意思把飯粒舔個乾乾淨淨。
抬起頭來的時候,那位已經吃完了,正著他,咧嘴一笑:“這下不浪費了。嘿嘿。”
李真吸了一口氣,也笑一笑:“我叫李真,謝謝你。”
“客氣啥,誰都有困難的時候。”少年的話聽著頗為老成,但稍顯稚嫩的面龐卻顯得和這話有些不搭調。“我叫齊遠山。”
“嗯……”李真應了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剛剛吃了人家一盒飯……總不好意思再轉過頭去吧?
好在齊遠山又問:“你去哪啊?終點平陽下嗎?”
“嗯,我去平陽。你呢?”
“我也去平陽,去找我老姨。”齊遠山拍了拍腿,“我高考完不念了,去我老姨家燒烤店幫忙。你呢?你是去打工還是幹啥?”
“我啊……”李真張開嘴,微微嘆了一聲,“我……去找個人。”他又了齊遠山,“要是找不著的話……我就邊打工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