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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不遇到推與踏,是不能的,而且這推與踏也還要廓大開去。要推倒一切下等華人中的幼弱者,要踏倒一切下等華人。這時就只剩了高等華人頌祝著——

“阿唷,真好白相來希呀。為保全文化起見,是雖然犧牲任何物質,也不應該顧惜的——這些物質有什麼重要性呢!”

六月八日。

(原刊1933年6月11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①好白相來希上海方言:很好玩,很有趣。

二醜藝術

浙東的有一處的戲班中,有一種腳色叫作“二花臉”,譯得雅一點,那麼,“二醜”就是。他和小丑的不同,是不扮橫行無忌的花花公子,也不扮一味仗勢的宰相家丁,他所扮演的是保護公子的拳師,或是趨奉公子的清客。總之:身分比小丑高,而性格卻比小丑壞。

義僕是老生扮的,先以諫諍,終以殉主;惡僕是小丑扮的,只會作惡,到底滅亡。而二醜的本領卻不同,他有點上等人模樣,也懂些琴棋書畫,也來得行令猜謎,但倚靠的是權門,凌蔑的是百姓,有誰被壓迫了,他就來冷笑幾聲,暢快一下,有誰被陷害了,他又去嚇唬一下,吆喝幾聲。不過他的態度又並不常常如此的,大抵一面又回過臉來,向臺下的看客指出他公子的缺點,搖著頭裝起鬼臉道:你看這傢伙,這回可要倒楣哩!

這最末的一手,是二醜的特色。因為他沒有義僕的愚笨,也沒有惡僕的簡單,他是智識階級。他明知道自己所靠的是冰山,一定不能長久,他將來還要到別家幫閒,所以當受著豢養,分著餘炎的時候,也得裝著和這貴公子並非一夥。

二醜們編出來的戲本上,當然沒有這一種腳色的,他那裡肯;小丑,即花花公子們編出來的戲本,也不會有,因為他們只看見一面,想不到的。這二花臉,乃是小百姓看透了這一種人,提出精華來,制定了的腳色。

世間只要有權門,一定有惡勢力,有惡勢力,就一定有二花臉,而且有二花臉藝術。我們只要取一種刊物,看他一個星期,就會發見他忽而怨恨春天,忽而頌揚戰爭,忽而譯蕭伯納演說,忽而講婚姻問題;但其間一定有時要慷慨激昂的表示對於國事的不滿:這就是用出末一手來了。

這最末的一手,一面也在遮掩他並不是幫閒,然而小百姓是明白的,早已使他的型別在戲臺上出現了。

六月十五日。

(原刊1933年6月18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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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成

善於治國平天下的人物,真能隨處看出治國平天下的方法來,四川正有人以為長衣消耗布匹,派隊剪除①;上海又有名公要來整頓茶館②了,據說整頓之處,大略有三:一是注意衛生,二是制定時間,三是施行教育。

第一條當然是很好的;第二條,雖然上館下館,一一搖鈴,好像學校裡的上課,未免有些麻煩,但為了要喝茶,沒有法,也不算壞。

最不容易是第三條。“愚民”的到茶館來,是打聽新聞,閒談心曲之外,也來聽聽《包公案》③一類東西的,時代已遠,真偽難明,那邊妄言,這邊妄聽,所以他坐得下去。現在倘若改為“某公案”,就恐怕不相信,不要聽;專講敵人的秘史,黑幕罷,這邊之所謂敵人,未必就是他們的敵人,所以也難免聽得不大起勁。結果是茶館主人遭殃,生意清淡了。

前清光緒初年,我鄉有一班戲班,叫作“群玉班”,然而名實不符,戲做得非常壞,竟弄得沒有人要看了。鄉民的本領並不亞於大文豪,曾給他編過一支歌:

臺上群玉班,

臺下都走散。

連忙關廟門,

兩邊牆壁都爬塌(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