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九月,蟬鳴正盛,水多草肥。
乾枯粗糙的大手牽著黢黑稚嫩的小手,走過小橋跨過溪流,往隔壁村的小學去。
趙盼盼穿著鄰居姐姐不要的劣質粉色公主裙,迎著太陽,蹦蹦跳跳地被奶奶推到報名老師面前,“這是俺家丫頭,六歲,該上學了。”
招生老師拿著筆,頭都不抬的問:“叫什麼名字?”
“反正從小就喊妞的,也沒個名字,要不先寫個盼弟吧,她還沒弟弟呢。”
老師目光終於落在奶孫兩個人身上,猶豫了一下開口,“這丫頭眼睛長的好看,要不叫盼盼吧,美目盼兮,像從古詩裡走出來的美人。”
趙奶奶樂呵呵點頭,“盼盼也好,兩個盼勁兒還大了些呢,說不定能早點盼來個弟弟!”
那個時候,劉粉紅和趙永威已經戀愛好幾年,好不容易懷孕了,趙永威卻根本不提結婚的事情,只等孩子生下來,看是男是女。
這些噁心的事對6歲的趙盼盼來說,很遙遠。
此刻的趙盼盼,歡欣雀躍,因為她終於擺脫了趙妞這個遍地都是的名字,她不喜歡奶奶盼弟的說法,更喜歡老師說的“美目盼兮”,所以之後的很多年裡,她自我介紹時候,都要強調自己的“盼”是出自詩經美目盼兮裡。
有人說你家人真有文化,對你真好的話,她也只是笑笑。
她們那個年代的農村丫頭,普遍叫“妞”,等到上學了,就讓老師幫忙取個名字,所以有很多重名的女孩兒。
光是盼盼這個名字,在她們村少說也有五六個女孩兒用。
但擁有名字的這一天,她依然很開心。
趙盼盼永遠忘不了,奶奶那雙枯樹皮一樣的手,從腰裡拿出塑膠袋子,一層層開啟,把幾毛幾塊的錢數好,整整150,全部堆放到老師面前,“這是學費。”
在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有普及的年代,農村人能把女孩兒送去讀書,真的是一件“善事”。
是需要女孩子們感恩戴德的。
雖然大多數女孩兒,在認識了基礎的漢字後,就被帶出去打工,可趙盼盼沒有,這個乾瘦的小老太太,讓她好好讀書,將來考清華北大。
那時候的趙盼盼,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她立志一定要去首都上大學,到時候把爺爺奶奶都帶去。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名列前茅的趙盼盼成了這個家的負擔。
奶奶和爺爺的爭吵越來越多,她就成了出氣筒。
奶奶看她不順眼,爺爺對她拳打腳踢。
後來她才知道,那段時間,劉粉紅生了個女兒,趙永威不滿,乾脆也不上班了,每天吃喝玩樂,在外面找女人想要生兒子。
劉粉紅幾次被打住院,可身體還沒好,就得繼續揹著女兒去打工養趙永威。
劉粉紅沒有賺到錢的時候,趙永威就給父母打電話要錢,劉粉紅也多次哭著打電話,說孩子連口飯都沒得吃。
那些年,趙爺爺趙奶奶種地賺的錢,都貼補給了趙永威。
他們對兒子的付出是毫無保留的,可長時間因為兒子過的清苦,心底多少有一些怨氣。
趙盼盼這個女兒,這個趙永威不在意的賠錢貨,自然就成了他們發洩怨氣的物件。
趙盼盼沒有恨過爺爺奶奶,只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她拼命學習,拼命幹活,拼命省錢。
她去撿同學丟掉的飲料瓶,也去撿路邊別人扔掉的廢紙張,只要能攢著賣錢,能換來奶奶一句誇獎,說她懂事,說沒有白養活她,她就高興。
可長時間的辛勞加上營養不良,她開始頻繁生病,這無疑加重了二老的經濟負擔。
爺爺出去打工,奶奶這個瘦小的農村婦女,不僅要種地,還要養豬養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