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經過,眼珠也不肯轉過來。
那是魯迅先生筆下描述過的,最無言的輕蔑。
這次依然。
趙都安與馬閻如逆著人流的石橋砥柱,任憑百官從身旁流淌。
李彥輔走過二人時,一股無形的威嚴,令趙都安呼吸滯澀。
手握大權者,僅憑氣勢,便可令修行武夫備覺壓力。
袁立落在後頭,呂梁不在此處。
在「李黨」眾官員後頭,終於是姍姍來遲的裴楷之。
趙都安吃了一驚,幾日不見,當初位高權重的刑部侍郎,如同老了十歲,整個人精氣神被抽乾,頭髮枯槁,容貌憔悴。
此刻官袍已被剝下,只穿一身素白的裡衣,在清冷的晨霧中,步伐踉蹌,失魂落魄,瑟瑟發抖。
渾渾噩噩間,只憑本能走來,竟也不看路,徑直撞在了趙都安面前。
直到察覺陰影擋路,裴楷之才抬起頭,佈滿血絲的老眼驀然一亮,湧起絕境老狼的狠厲,腳步停下,十指顫抖:
「是伱!」
容光煥發,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趙都安微笑頷首:
「侍郎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裴楷之得見仇人,如迴光返照,精神了起來,他額頭青筋浮凸,臉龐陰冷暴戾:
「老夫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竟被你這小人誆騙,呵,不過你也莫要得意,以為替人辦事,便有資格看老夫的笑話了?區區棋子,你也配?」
似乎,他還不知這一切,乃是趙都安的手筆,只以為,是遭了袁立的算計。
趙都安只是執行袁立計策的工具人。
這我就不服了……趙都安挑起眉毛,看了袁立一眼,見大青衣微笑頷首。
他徑直邁步,走到裴楷之近前。
一手按住老者的肩膀,將他拉近些許,笑容輕柔:
「侍郎大人當真老眼昏花,已滿盤皆輸,竟還茫茫然,尋不見真正的敵人。」
裴楷之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趙都安笑著說道:
「你以為,我是執行袁公命令的棋子?不。事實上,袁公根本不知,離間呂梁的整件事,都是趙某一人為之……
呵,你以為,是輸給了袁公,所以雖敗猶榮?不,你啊,是連我這個小卒子都敵不過……
呵呵,那日在錦江堤釣魚,裝得一副高深莫測派頭,險些給我唬住,以為你有多老謀深算……
既沒本事,你一條老狗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他輕輕拍了拍裴楷之的肩膀,幽幽補上最後一刀:
「裴子,聽趙哥一句勸,廟堂水深,你把握不住,回家養老去吧,高官厚祿,嬌妻美眷讓哥來,哥不怕水深,哥年輕,扛得住。」
裴楷之老眼瞪得滾圓,死死盯著他,面色發青,渾身劇烈地顫抖,怒火攻心,突然大罵一聲:
「趙賊!!老夫下輩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旋即,「噗」的一口噴出鮮血,竟活活氣暈過去!
臺階上,袁立表情微妙。
身旁,馬閻怔然,憑藉武夫的聽力,將二者對話悉數聽在耳中。
遠處,本已離開的眾多官員猝然回頭,驚愕望見這戲劇性的一幕。
李彥輔也停下腳步,第一次扭頭,古井無波,冷如深潭的眸中,映出某人的身影。
「趙……都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