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隻青花瓷盞被狠狠摔出來,嗚的一聲,擦著書房內站著的一名中年男子的耳畔,撞在緊閉的房門上,摔成兩半。
杯盞內濺出的水漬打溼了男子華貴的衣裳。
這名面如冠玉,儀表堂堂,甚顯斯文的中年人卻只是默默拿出手絹,擦了擦肩膀與脖頸。
平靜地望向書房長桌後頭,面露慍色的老人,輕聲道:
「李相息怒,氣大傷身,您的身體若氣壞了,我可背不起這個罪責,回家後,家裡老太太會罵人的。」
李彥輔摔出杯盞,猶自站在一副潑墨豎幅的潑墨大畫下。
畫上那條墨色的怒蛟,好似一尊法相一般,懸在身披紅色常服,凌亂鬚髮因怒極而張揚的老人背後。
「氣大傷身?你沈家何曾在意老夫這具骸骨?怕不是,盼我早死吧!」
李彥輔目光森然地盯著對方。
一國權相動怒,雖是凡夫俗子,卻也令房間內,好似大海上陰雲籠罩。
上位者氣息如怒海,壓得房間中,那名中年人,與小心翼翼,杵在角落裡降低存在感的「小閣老」大氣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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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好似怒海上的船隻,隨時有傾覆掀翻的風險。
「父親……」終於,李應龍鼓起勇氣緩和氣氛,「沈兄也是一時心急,關心則亂。」
李彥輔被氣笑了。
他沒有去看旁邊不成器的兒子,而是死死盯著姓沈的中年人:
「關心則亂,所以就揹著老夫,將那王楚生殺了?就為了救妻弟?你覺得,老夫會信?!這是你沈家的想法,還是你個人的動作?胡鬧!」
沈姓中年人沉默不語。
建成沈家,乃是大虞江南士族中的名門望族,亦是建成道內,數一數二的大族,亦是與高廉聯姻的正妻的孃家。
中年人,赫然是高廉正妻的二哥,沈家家主的弟弟,家族中除了「老祖宗」和「家主」外,第二號實權人物。
也是太倉案發後,這幾日,急匆匆趕來京城,予以遊說的江南集團代表。
李彥輔得知王楚生死訊後,就聯想到了此人。
卻不想,沒等派人去尋,對方就上門拜訪,並欣然承認。
「李相,陛下留給三法司區區十日核查定罪,如今已過去大半,雖在朝堂內外輿論上有些成效,但只憑這些,如何能救下高廉?
想翻案,那王楚生就是關鍵,如今人死了,就有了迴旋餘地……」沈姓中年人耐心解釋道。
李彥輔蒼灰色眼珠直勾勾盯著他,幽幽道:
「我看你,不是要救他,而是在逼本相。」
面如冠玉,舉止斯文的中年人面露惶恐:「不敢……」
「呵呵,本相瞧你們就很敢吶,如今,一個個已是不將本相放在眼中了,」李彥輔彷彿在笑,卻沒有半點笑意:
「本相已反覆說過,時間還夠,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本相還有手段,自可將案子延期,屆時,你等再動作,陛下自然會退步……「
沈姓中年人躬身垂首,看似謙卑,卻打斷道:
「李相,您為黨魁這許多年,我等可有不聽命過?非是不願,實則當下與以往已不同。
裴楷之入獄還在眼前,那誅心的新政就已快推行到家門口,如今,我身家妻弟也被下獄,那銀礦一事,我妻弟盡心盡力,才拿多少?您不也……」
「住口!」李彥輔勃然大怒。
沈姓中年人「從善如流」,未就這話題深入,苦口婆心道:
「李相,我們的意思是,您執掌內閣多年,按說我等不該有微詞,但眼下形勢一日一變,您年歲也大了,這朝堂之上的形勢,未必看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