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拉妹啊,小手只有一點點大,軟乎乎的,最喜歡爬到我懷裡搓我的鬍子。胡茬硬硬的,她一邊摸一邊說‘我阿爸好帥氣啊,阿爸最帥氣了!’出了門,去幼稚園,她都這麼說。你也看到啦,我明明一點都不帥氣嘛。”七爺掛著一成不變的笑摸樣,眼睛裡卻滿是淚水,“我的拉妹啊,那時候才六七歲大。她好堅強的,跌跤也不哭,割破手指也不哭,打她屁股都不哭。可大火著起來的時候她哭了,她在火裡頭嗚嗚地哭哇,她叫我說‘阿爸,好熱啊,我的小辮子著火了,我害怕!’現在我閉上眼睛,還能聽到她叫我的聲音‘阿爸,好熱啊!’可是鐵門變了形,怎麼都打不開,無論怎麼,都打不開。”
丁爺仰頭望向窗外夜色,緊緊抿住嘴巴,努力將眼淚和悲傷憋了回去:“從那時起,我相信世上有因果報應一說,就信佛了。我總在想,我對阿冉好一點,說不定,我拉妹轉世投胎,做了別人的女兒,人家也會多疼她一些……”
……丁爺摘下花鏡,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依次翻看著,終於對著某張照片笑出了聲。
那是一張九爺的裸體照。當年在外島海邊,不知是誰想出了個荒誕的主意,說哪個敢一絲不掛在海灘上跑個來回,大家就免費包他一年餐食。
那時的陸老九瘋瘋癲癲愛玩愛鬧,當即脫光光衝了出去。誰知原本空曠無人的沙灘上,不知何時跑來一隊郊遊的女校學生,見到忽然跳出個赤條條的男人,一連串驚聲尖叫,紛紛操起揹包瓶子拖鞋,丟了過來,嚇得陸老九鑽進水裡不敢冒頭……
……而此刻的九爺,穿著定製的高階西裝,領口扎著素色領結,不厭其煩對著樓上大叫:“笑珍,笑珍,寶貝珍珍,還不快點下來,時間都過了!”
瞪著看了許久,樓梯口毫無動靜。無奈之下,只好親自跑到房間去請女兒:“笑珍啊,聽老爸的話,那個朱少爺也是從英國回來的,也是學什麼文學什麼史的,跟你一定有話聊。長得也不錯,跟老爸一樣英俊瀟灑。走吧,好不好?”
笑珍穿著家常睡衣,躺在沙發裡,用雜誌蓋著臉,耍賴不肯動彈。
九爺扯著大嗓門哄勸道:“只是叫你去相親,又沒有叫你去結婚!你看了若是不喜歡,老爸立刻讓他消失!好了好了,寶貝珍珍,你到底要怎麼樣?怎麼樣才肯起來化妝穿衣服?”
笑珍從雜誌底下偷偷露出臉來,飛快地笑了一下:“除非……除非你答應入股雷霆哥的賭船!”
“你!你是痴情還是傻呀!沒見過這麼吃裡扒外的女兒!”九爺哭笑不得,“說說看,要多少錢入股?”
笑珍呆頭呆腦地想了想:“那就八千萬吧。”
“什麼?”九爺的聲音幾乎穿透屋頂,“八千萬?你以為老爸是印鈔票的嗎……”
……壓在盒底的一張照片上,只有丁爺自己。
那是崔放入獄的第三年,老父親因為心臟病去世了。崔家沒別的子女,於是丁森代表崔放,出面主持了葬禮。在他身後,安放著烏黑的棺槨和罩著青紗的遺像。
崔放關進去的時候,崔炎只有十歲出頭。等他放出來不到一年,兒子就死了……
……崔放讓車子等在門口,自己慢慢走進了多倫道那間紅酒廊。
前兩天,一張貴賓邀請卡寄到了他家裡,說是崔炎先生訂的一瓶紅酒已經到貨,請他去取。
兒子走得匆忙,沒留下什麼話,崔放一直很遺憾。今天正巧路過,就想著把酒帶回來,改日拜祭的時候,撒在他墓前。
趁老闆取酒的功夫,崔放在幽靜而雅緻的酒廊中有一搭無一搭轉悠起來。想到這是兒子生前來過的地方,或許他曾在某個座位上品過酒,聊過天,就不由一陣悵然。
窗子對面,一整片牆壁都是軟木鑲嵌的,訂滿了便條紙與拍立得照片。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