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本來是相當動聽的,今夜卻沒有人肯去欣賞它。
漫無目的徘徊,越來越覺無聊,梅姑娘索性坐了下來,又索性躺了下來,兩肘放在頭下,仰望著冷清的空中,蟲聲唧唧,像是為她奏著傷感的回想曲。
於是,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父母死的時候,她已經六歲。
一個六歲的孩子,對於一切的記憶,應該是清楚的。
在她的記憶中,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隆冬之夜,雪花紛飛,狂風怒號。
塞北張家口東城門裡,梅姓人家的門前,大雪中,來了兩個不速客,急遽地敲著大門。
門開了,兩個人一齊衝了進去。
客廳裡,主人面色持重,好像對來人頗出意外,但仍微微笑道:“兩位師兄,請坐。”
“師弟,不必客氣。”
說話的一個,身著道袍,滿嘴無須,望著主人陰險一笑,回頭看了另外那人一眼,道:“我們找了你整整六年,大江南北都找遍了,想不到你卻躲在這裡獨享清福!”
主人聽來人口氣,不覺眉頭一皺,道:“我梅天與平太觀早已斷絕關係,兩位師兄冒雪忍寒,不遠千里而來,不知是為私?為公?”
“為私有私,為公有公。”
另一個稍微矮點的,也是一身道士打扮,講起話來,兩眼翻白,不可一世。
主人強嚥住火氣,問道:“二師兄,此話怎講?”
“我看別講了吧!”
高道士插言道:“三師弟,師父叫我們找你回去,有話還是回去以後,慢慢再講吧!”
“回去?”
主人一聽要他回去,臉色頓時發白,怔了半天,繼續說道:“你們要我再回太平觀去?”
“那還用問嗎?不然,我們來找你幹嘛?”
“師父再三交代,無論如何,要你回去一趟。”
“我不能回去!”
主人像瘋了似的,兩眼直瞪,並向二人哀求道:“兩位師兄,你們曉得我是不能回去的。”
“這個也由不得我們做主,師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三弟,還是跟我們回去吧。”
在事情沒有弄僵之前,高道人是不希望動手過招的,所以他再三勸導。矮道人是火暴性子,見三師弟這樣拖拖拉拉的,心中早已不大耐煩,當時手一揚,對高道人道:“老大,別和他羅嗦!敬酒不吃,我們給他罰酒吃。”
說著,首先欺身上前,擺開了架勢,高道人也在同一時間躍至三師弟身後,二人把他前後圍住。
那被稱作三師弟的主人,也不敢怠慢,一面全神戒備,一面厲聲責道:“我梅天自信沒有對不起太平觀的地方,大師兄,二師兄,你們何必要這樣趕盡殺絕?”
“你敢說沒有?哼!”
矮道人道:“你搶去了師父對我的寵愛,又破壞了師父的‘陰陽清修’,自己身為出家之人,居然瞞著師父,弄大了人家的肚皮,罪惡昭彰,忤逆不倫,還敢說沒有對不起太平觀的地方!太平觀的人,你能對得起哪一個呀!”
“正因為太平觀的所作所為違反人道,所以我才離開了太平觀,正因為我弄大了人家的肚皮,所以我才引咎自責,和她成了親。”
“成了親?”
高道人聞言驚道:“那你怎麼向師父交代呀?”
“我為什麼要向她交代?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要受那淫蕩的老妖精支配?”
提起師父,梅天頓覺羞愧不已,自己被她利用了好幾年,想盡千方百計,才從她的魔爪之下,死裡逃生,誰知道她對自己竟還沒有死心!
“我已經改邪時正娶妻生子,不管說什麼,我也不會走的,二位師兄,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