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室裡歡聲笑語,要不是跟著高幹大,真以為這裡在開什麼高幹聯歡會呢。
走在前面的高幹大說:“瞿’作家,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在光輝的一生裡刀光劍影,他們不怕死。這裡誰的遺體告別儀式也都差不多,像毛阿敏唱的:總把聚會當成一次分手。呆會兒見了首長你別太緊張。”
“為了告別的聚會。”
他說:“什麼?”
我說:“歌星唱的,‘一樣分別兩樣情’。你說是吧,老大同志?”
高幹大說:“呸!不像你們,寫寫什麼都賺錢。等老同志們一個個的都完了,我他媽的就失業啦”。說了就蔫蔫的。
高幹大就是專管高幹的老大,是重要幹部。他直屬老幹局。高幹大在老幹局管很要緊的事,具體說,哪位老同志“過去”了,都由他跟八寶山聯絡善後事宜。高幹大對工作兢兢業業,跟這裡每一個燒人的都熟。不知道為什麼,他老叫我“瞿”作家。
我問:“這種場合,找王司令合適嗎?”
高幹大說:“死的是盧政委,王司令的老搭檔,這個時候最合適,觸景生情,王司令會配合你採訪的……對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馬上就該默哀了。你那什麼——也先準備準備”。高幹大扯出個黑紗讓我戴上,就先匆匆地走了。
得聽高幹大的,我是得準備準備。
這種地方人不分貴賤,到這種地方誰都得聽高幹大的。
要不怎麼說“進了八寶山,大徹大悟;出了八寶山,依舊如故”呢!
我從包裡掏出被訪者的簡歷。
王山魁,海軍中將。1945年入伍,參加過著名的淮海戰役,1949年7月加入華東海軍,1965年8月6 日,親自率隊在海上擊潰了國民黨精銳海軍編隊,此役以護衛艇和魚雷艇配合的方式,擊沉國民黨現代驅逐艦兩艘,創造了海戰史上“小艇打大艦”的“雷炮協同”作戰模式,打破了臺灣海軍對大陸長達十數年的海上封鎖,一舉從臺灣國民黨手裡奪回了制海權。隨後,參與了我國第一艘核潛艇“長波臺”的建設工作。80年代,參與了運載火箭資料倉的遠洋打撈行動,參與提出了著名的“近海防禦”戰略構想,同時提出並建立了海軍電子資訊化平臺構想。90年代,王山魁中將親自參與制定和指揮了大規模的海上多兵種對抗性實戰演練。
1996年10月,王山魁中將在海上執行任務期間,接到了離休命令。
其實,就是在最後一瞬間,我也沒敢相信我能夠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候,採訪到這樣的一個人,雖然我的想象曾經為這種相逢設計了種種場景。在我長達數年的想象裡,他的一生其實早已如詩如歌,遠比手上這份乾巴巴的簡歷精彩萬分。但當與這個人不期相逢時,一切卻又重新如電光火石。我不得不感謝我當年的老戰友,如今的“火化幹部”高幹大同志,一切如他所言。作為專管首長和高幹的同志,我想的確是他的工作環境使他大徹大悟,如今他的引導使我的採訪順利無比。
以下便是我根據當日對王山魁司令的採訪錄音整理:
73、84,閻王不請自己去,老盧今年正好84。他不迷信,我也不迷信,可這不是迷信不迷信的事,你說對吧。
他是單爐燒,不和其他人混著燒。這就叫待遇。可這算什麼待遇?單爐燒又費油又費事,不符合節約的原則。唉!他們說這是組織上的規定,1937年9月以前參加革命的,都單爐燒。老盧是1932年跟著徐海東他們紅25軍跑出來的,那時候中央紅軍還沒長征呢!革命這麼些年,混了個單爐燒——老盧最會過日子了,這些年他買過幾回菜?他吃的菜都是自己種的,他要知道單爐燒要費這麼些油,捨不得是肯定的。說是說,可是到頭來還是由不得你,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