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固滿心無奈,被女兒攔道於御街,侍從和內宦都低著頭裝作不知,徐固卻可以想像他們在憋笑。枉他平日清高儒雅,他的所有形象在女兒這裡蕩然無存。
女兒只記得他雕給她的木簪子上的花她不喜歡,她要換新的!
徐固努力板臉:「露珠兒,聽話。我前日才給你雕了簪子,你還沒用,又想換新的,是不是有些過分?我教你勤儉持家,你一點沒記住嗎?」
他嬌俏的雪一般花一般、被捧在掌心的女孩兒仰臉。
日光緩悠,擦過宮牆,一叢杏花從枝頭墜落,落了宮牆下的父女一身。
少女清湖眼中波光粼粼,她說話何其理直氣壯:「可你就是砍幾個木頭,和勤儉有什麼關係?你對我不好,我不理你了,我要找我娘,我要跟我娘去戰場,我……」
徐固焦頭爛額地哄著女兒,無意中看到車輦停在路邊,不知已經等了多久。他忙捂住女兒的嘴巴,連連答應她的條件,好讓車輦通行。
他抬頭看時,帷簾深重,在南國王宮中這麼神秘不肯露一絲風的人,只有那位少年太子。不知那少年太子將他和女兒的吵架聽了多少。
徐固作為太傅,當日教完太子課業,他收拾書本要離開時,收到了屏風後少年太子遞來的一張字條。
徐固抬頭看眼十二段錦繡墨石屏風:他已經教這位殿下讀書近十年,這位殿下卻依然無法和他說話。這樣的少年,真的能坐穩皇位麼?這世上能否容得下一個無法開口無法見人的天子?
太子羨寫來的字條,是問徐固:那是你女兒嗎?不如常帶她進宮,太傅授課之餘,也能常見到女兒。宮中本也沒什麼人,老師的女兒,不必講究太多忌諱。何況衛清無是那般厲害的女將軍,女將軍身後的家人,南國自當養之。
這一年,這一次,是太子羨第一次見到徐固的女兒,徐清圓。少年釋放善心,讓徐固感恩涕零,心中也不是滋味。
徐固俯首行大禮:「多謝殿下!」
許是第一次有人關心自己和女兒之間的事,在太子羨印象中總是沉默冷言的徐固說了很多有關女兒的話:「清無常日不沾家,我們露珠兒從小就是我帶大的,格外粘我。殿下年少,自然不知道,家裡有個女兒是什麼滋味。
「是又怕她軟弱被欺負,又怕她強勢嚇到別人。是不敢讓別人碰她一下,是看誰都覺得是覬覦我寶貝女兒的惡人。是從小要抱著她、學著給她梳頭髮,是要哄著她入睡,一遍遍跟她解釋為什麼她娘不陪她。
「既想把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教給她,又恨不得她平平安安長在我膝下,永遠不必見識世間殘酷。」
屏風沉靜,正如屏風後的少年一樣。
徐固:「臣失言了,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太子羨的侍衛從屏風後走出,高大的侍衛再次給他遞了一張字條。太子羨再次勸他:讓徐清圓在宮中玩耍,長伴他身畔吧。
此時是天曆十九年,太子羨將將十二歲,徐清圓更為年幼,只有十歲。
徐清圓十歲開始出入南國王宮,天曆二十一年時差點選為太子妃卻被徐固拒絕。
後來隨著南國的遷都,她在同一年第一次跟隨父母去往長安,在第二年上元節的興慶宮下見到戴著面具的少年太子羨。
再過了幾個月,她被太子羨牽連,差點燒死火海時又被他所救。她不知自己是該怪他還是該謝他時,並不知道更早的時候,在出入王宮的御街前,那車輦中的少年就見到了她,與她擦肩。
她從不認識他。
但他一直認識她。
他見過她一次又一次,卻記不住她的相貌。
她好像見過他,又好像從來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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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晏傾是見過徐清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