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蒙老先帝知遇之恩,方以一介布衣之身,彰聞顯達於世。可去歲永嘉之亂中,新興失守時,臣卻臨陣而逃,而後為敵國所驅馳。臣不僅為大晉之無恥叛臣,更對不起老先帝恩情如山,實萬死難抵其罪孽!”
看著祖父痛心疾首叩伏於地,我很難過。原來當日降漢之舉,祖父一直耿耿於懷。想必今日見了司馬熾,勾起了心病。
司馬熾久扶不起,很是無奈,卻聽祖父又道:“可東陵劉氏一族近百條人命,全繫於微臣一身,臣不得不委身求全。只能等來日下黃泉,親去先帝面前告這失節之罪!”
“自古忠孝難兩全,真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人選擇盡忠,便有人選擇盡孝,二者何來輕重?劉學士自幼負有大孝之名,且才識過人,能為晉室盡心幾十年已是我朝之福,還望學士不必自責,快快請起。”
我與司馬熾一同扶起祖父,看著他老淚縱橫的樣子,不由眼眶一澀。想起自己當日還因祖父變節心懷芥蒂,頓生慚愧。時難事難,存世大道在典籍上字句分明簡單通透,可現實諸多阻礙,踐行時不免千絲萬縷糾葛纏繞,碾碎人心。人非聖賢,難得多方顧全,所選所做,但求不昧一心,如是而已罷。
“孟子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言,其實丰度倒是覺得,不論江山社稷如何變幻,朝代如何更替,不變的唯有平民黔首。只要一心為民,忠於晉或是降於漢,只是名號不同而已。劉學士為官清正,愛民如子,定會名垂青史。失節叛臣之言,還望學士莫要再提了。”
司馬熾說這番話時神色淡然,微微含笑,令人心暖。祖父一臉震驚地望著他,一時沒了言語,又想伏地再拜時,被司馬熾攔住。
半晌,祖父顫抖地握住我的手道:“雲靜得婿如此,夫復何求啊!”
我一愣,看了眼平靜的司馬熾,勉強笑了笑,沒有言語。若是讓祖父知道我與司馬熾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而已,恐怕又要為我擔憂了吧?
是夜臨走時,母親拖著司馬熾走在後頭,囑了許多話。祖父送我至馬車旁,囑託我為人妻者,當溫良恭儉,謹記婦容婦德。我強忍著淚,一一點頭。
馬車緩緩行駛,我掀起車簾子,依依不捨地看著還站在門前揮手的家人,淚水終於忍不住溢位眼眶。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放下簾子,不顧坐在對面的司馬熾,自顧自大哭起來。
片刻之後,馬車驀然停住。司馬熾下了車,站在門前朝我伸出手。我不明所以,一時忘了哭泣,扶著他的手落地。
“月下雪景難得,不若步行回雲林館。”
我掛著淚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劉府,門口已空空如也。
“離家之路不必走太快,一步一步來,才不會難過。”
他這樣說著,掏出絹帕遞給我。
夜色深沉,天上一掛新月如鉤,灑落點點月光照著一地新雪,微微泛起白光。街道兩旁屋宅門口皆掛著大紅燈籠,為這黑白的天地添著喜色。
馬車遠遠跟著,我與司馬熾沉默地並行在罕有人跡的街道上,身後留下兩串腳印。
良久,我問道:“我母親同你說了什麼?”
“她說,‘雲靜生性頑劣難馴,看似聰慧其實痴傻得很,望國公好生擔待些’”
我撅著嘴咕噥道:“我哪有那麼差,母親也真是的……”
“她還說,‘可她生性善良,骨子裡還頗有些仗義之氣,正因如此,我才時時怕她吃虧’”
我不說話,不明白母親的意圖。
“天下母親所想的,都是一樣,很容易猜。你母親是怕我欺負你,讓你受苦。”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揹著手,低頭看自己的腳一步一步在雪地裡踩出印子。
“其實她又怎麼知道,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