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頭來,瞥見投印在地上的影子仍靜杵著、動也未動,秀顎不禁一揚,再次接觸到男子靜謐如夜的目光。
她厭惡那雙太過幽深的鳳目。
尤其,她著實討厭此刻那雙鳳目瞧著她的方式,雖美,卻是隱晦而陰沈,教她背脊陡涼,臉皮發熱,所有藏在心底的,那些她知曉、抑或連自個兒也釐定不清的東西,彷佛瞬間全攤在面前,讓他一一審視。
看什麼看
硬氣地瞪回去,她套著布襪的雙足自然地往鞋臺上蹭去。
她邊要穿鞋、邊要起身,不知怎地回事,一手忽被撥到竹柱旁的紗帷給撩住了,她欲要掙開,又教橫在腳下的鞋臺猛地一絆。
“唔”
電光石火間,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摀住嘴巴,已探出另一臂準備撐住前傾的上身,不讓自個兒跌出太大聲響,怕要吵醒榻上的病姑娘。
“唔……”幸好啊,當真萬幸得很,她跌得並不紮實,有人在千鈞一髮間提住了她的後領。
她眼睫揚起,那張陰柔的俊臉便在寸許之前。
怔了怔,她杏眸瞠亮,直到感覺自個兒在移動,兩腳輕踢了幾下,這才意會到她根本足不沾塵,而是教他如拎著小貓、小狗般地抓在手裡。
她放下手,紅唇一張,尚不及出聲,司徒馭面容高深,似笑不笑地搶在她前頭道——
“若不怕吵醒芝芸,就盡情地扯嗓叫罵啊!”
這個陰險王八蛋!
憋著一肚子氣,憋得敖靈兒差些內傷,瓜子臉兒脹得通紅,鼻息頗重,仍是不得不暫吞恥辱,就這麼被他拎出臥房、穿過小廳、步入竹塢的另一側。這兒是一塊不算小的平臺,三面圍著及人腰高的竹欄,一川景緻盡收眼底。
平臺上擱置著兩張大藤椅,一張小方几,上頭搭著遮雨、遮陽用的竹篷子,平臺一角則散落著幾件用具,剖竹刀、竹青刮刀、整篾剪、定寬刀等等,尚有兩捆處理過的金絲細竹,以及一件未完工的竹編玩意兒,見那大致模樣,應是一隻輕巧魚籠。
“放我下來。”嗓音仍不敢太過放縱,壓得低低的,但加上姑娘家冒火的眸光,威脅的狠勁已顯露了十足十。
司徒馭淡哼了聲,掌勁一弛,讓她直接落在大藤椅上。
“你什麼意思?”方才小小的意外教她沒來得及穿妥鞋子,僅套著布襪的雙足俐落地躍下藤椅,她雙手插腰,仰高怒臉兒質問。
此一時分,細雨已然停下,風帶來滿江爽寒,縈繞鼻間的是混入草腥與泥味的自然氣味。
天在遠山外,水面似起薄霧,竹林迷濛一片,這景飄飄緲緲,似近似遠。
他俊目微斂,終是望向她的斷袖、她割掉小半截的腰巾,又緩緩移往她那雙清亮的眸子,聲靜且徐,不答反問:“你又是什麼意思?”
怒焰不知怎地竟陡地弱了好幾分。她不怕他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只芸姐一個,怕芸姐不快活、怕芸姐的病身終究撐持不過這個秋,然後,她又成了被拋下的那一個。
她頭頂天、腳踩地,又沒幹什麼虧心事,還怕他那對眼嗎?
抿抿唇,瓜子臉抬得更高,她一頭短髮凌亂飛翹,瞧起來更為稚齡。
“我練完武,和其他孩子跟著水寨裡的馬先生上了一個時辰的課,寫了十張大字,得空了,就不許來尋芸姐玩嗎?芸姐好不容易睡下,你、你你那隻手最好規矩一些,別鬧醒了她……你這麼瞧我做什麼?我沒偷又沒搶的!就算偷了、搶了,又怎麼著?還不就是咱們『三幫四會』的老本行?”
以往,洞庭湖一帶的河寇各有各的勢頭,誰也踩不得誰家地盤,若越界“買賣”未打招呼,沒分讓些許好處,樑子便算結下,如此你來我往、明爭暗鬥,鬧得各派之間烏煙瘴氣,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