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小定,哪一天大定,彩禮何物,聘金若干,都一項一項地列清楚了,最後給了兩個迎親的吉日,請女家挑選——這是為了避開新娘身子不舒服的那幾天,以免在圓房的時候“撞喜”。
黃鐵嘴亦是很精明的角色,知道有這一隻雞吃,已經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大軍備戰,說動就動,又怎麼容得自己左一隻雞右一隻雞的慢慢吃起?何況劉郇膏交來的單子上,彩禮和聘金都很豐厚,有這一張單子,足可以在楊坊那裡交得了差。
關卓凡則暗笑楊坊的狡黠——他身家豪富,原不在意那些彩禮聘金,這回嫁女兒,心裡是希望快些辦好的,但又不肯讓別人說閒話,於是請了這個最厲害的媒人公,示人以從容。同時卻又在暗裡託了關卓凡替華爾主持其事,情知就算再厲害的媒人,面對關卓凡的威勢也是無從施展,於是裡子和麵子就都有了交待。
吉日最終定在了四月初六。到了這一天早上,送嫁妝的隊伍先從楊坊的府上出發,前後各有兩匹棗紅色的駿馬,分做引導和壓陣——不敢用白馬,因為犯忌。中間是三輛大車,另有幾十人肩挑手扛,所運送的箱籠、各色被面、西洋鏡子等等,琳琅滿目,光是馬桶,就有四個——這個又叫做子孫桶,裡面堆滿了棗子、花生、桂園、蓮子,取“早生貴子”的意頭。
隊伍到了城北華爾的宅子面前,順次停下,在黃鐵嘴的指揮下,將一應嫁妝搬進宅內,而且凡是箱籠,在入門之前,必開啟箱蓋,遍示門外如堵的看客——這個叫“誇嫁妝”,意思是我的女兒,身份貴重,所攜來的陪奩,足以自傲,不曾辱沒了夫家。其中有一口銀箱,是新娘的體己,俗稱“壓箱底的錢”,才一開啟,觀者立刻聳動,只見銀光璀璨,兩百個小銀錁子排列的整整齊齊,上面疊放著一塊翠玉,一錠黃金,取的是“金玉滿堂”的意頭。
等到這一陣大熱鬧結束,去往楊府迎親的隊伍就出發了。華爾騎在馬上,披紅掛綵,完全是一副尋常中國新郎的打扮,但他身後的陣仗,就不一般了——一張勇替他做面子,從軒軍馬隊之中,特選了六十名騎術精絕的好手,以青、黃、紅、黑四色戰馬,分列控御緩行,做他的儀仗,中間夾著一紅四藍共五頂轎子,用來接新娘和楊家送親的女眷。
這樣的場面,見所未見,自然引來彩聲不絕。到了楊府,華爾給丈人楊坊磕了頭,又向府上的長輩敬了茶,把一應禮節都完成了,才接了鳳披霞冠的楊鶯,上了那一頂大紅花轎,鞭炮聲中,起轎向北,回到“華府”去成禮。
此時的華府,自然已是賀客滿堂,除了上海官場上和軒軍中的官員,地方上有頭面計程車紳也都請到。租界方面,各國領事多有派員致送賀禮的,而美國領事查爾斯,更以華爾身份特殊的緣故,親自到場賀喜。因為預料到客人多,所以把隔壁福瑞斯特的宅子也“徵用”了,而整個婚宴的席面,自然是由扈晴晴一手提調。
賓客既多,賀禮自然也多。大抵上,中國官員所送的賀禮為重,而洋人所送的賀禮為輕,這是習俗上的差異,倒也沒什麼好說,奇怪的是,人人有禮,卻獨少關卓凡的一份,於是大家都以為,關卓凡是把這一場婚慶的操勞,當做了禮物。
華爾和楊鶯都是西式做派,因此在成禮之前,還有雙方的長輩賀辭。女家是由吳煦代表楊坊來講話,四平八穩,面面俱到,總之是祝賀一對新人花好月圓。輪到男家,卻是推讓給美國領事來說這一番話,查爾斯也不客氣,把華爾著實讚美了一通,誇他是“美利堅的英雄”,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彰顯了美國精神云云,現在加入了中國籍,與楊道臺的女兒結下秦晉之好,更是代表著兩國百姓的睦鄰友好。
關卓凡含笑傾聽,等到查爾斯說完了,才上前一步,看看華爾,又看看查爾斯,取出一個紅色的封包來。
“查爾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