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說到幾分幾寸,甚至上位者的表情語氣。都大有講究。有時候,連“路上安不安靜”、“身子骨兒好不好”這一類套話,什麼時候說,怎麼說,都要斟酌。因為出入之間,外界會反覆解讀。從中窺伺:陛見的大臣,是“簾眷”正隆。還是聖寵已衰?
慈安本就訥於言辭,對這個差事。真是深以為苦。有時候,例牌的套話講完了,搜腸刮肚也不曉得再說些什麼好,未免冷場難堪,只好把說過的話,略加改頭換面,再說一遍,結果變成了一番車軲轆話。
弄得陛見的大臣莫名其妙,還以為母后皇太后綸音反覆,自有深意焉。
如果僅僅是講講套話,也還好說。可有的時候,是要母后皇太后“指示機宜”的。有的大臣,不知裡就,還會主動“請訓”——這可簡直要了慈安的命了!
慈安聽翁同龢講過《治平寶鑑》,曉得“一言興邦,一言喪邦”,這治國理政,自己說到底是不懂的,哪裡敢胡亂“指示機宜”?沉默半響,憋出一句話:“總要真除情面,認真公事。”…
“真除情面,認真公事”,呃,並沒有錯,可是……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麼?
每日逃不掉的“聽政”,成了慈安最為頭疼的事情。
精神上的巨大壓力,使她飲食無味,夜不能寐,不到半個月,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兒。
大約六、七天前開始,慈安就天天在心裡邊唸叨著: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
*
慈安的腦袋瓜不夠靈光,但她有著女人與生俱來的直覺,從恭王進入養心殿東暖閣開始,她就感覺氣氛不對。等到最後一名軍機大臣許庚身也進了門,慈安確定: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五位軍機大臣,臉色雖然不完全一樣,但都非常凝重,有的人,比如寶洌В�蛑笨梢雜謾疤�唷崩蔥穩蕁�
慈安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自己能夠應付的過來嗎?
恭王手裡,還是例牌捧著一疊奏摺,但慈安的視線,卻落在文祥抱著的一大卷紙上——那是什麼?
請過安,行過禮,恭王將奏摺輕輕地放到御案上,後退一步,澀聲說道:“啟稟母后皇太后,臣等奉職無狀,北京城裡,出了一件……大案。”
果然出事了!
慈安的聲音微微發顫,說道:“六爺,是什麼事情啊?——你可別嚇我!”
恭王微微一愕,說了句“臣言語莽撞,請太后恕罪”,然後轉頭,低聲對文祥說道:“博川,你給母后皇太后回吧。”
“是。”
文祥應了一聲,挪動身體,向前跪了一步,“越次而出”,手裡依然抱著那一大卷紙。
“回太后,今兒剛交子正的時候,軒軍和步軍統領衙門聯手,在城西北的樺皮廠衚衕,拿住了一夥子賊人。”
“軒……軍?”
“是的。”
文祥非常肯定地答了一聲,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其時,賊人正在貼上兩份無頭揭帖,上面的話……狂悖已極,大逆不道。”
慈安的視線又落到了文祥手中的那一大卷紙上,說道:“無頭揭帖?就是……你拿著的這個嗎?”
有些事兒,母后皇太后的感覺還是很敏銳滴。
“是,正是此物。”
不過,文祥並沒有馬上將揭帖進呈御覽,而是繼續說道:“軒軍辦案人員,拿住賊人之後,即刻往天津拍發了電報。關卓凡很快回電,他的意思是,不敢壅於上聞,要軍機處今兒一早,就將此案奏稟母后皇太后。”
慈安皺起眉頭,說道:“揭帖上面,說到了……關卓凡?
嗯,哪個傢伙說母后皇太后“腦袋瓜不大靈光”的?這位姐姐其實聰明的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