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的心,劇烈跳動起來,隨著安德海進了宮帳,將盒子放下,低頭垂手,乖乖地站在一邊。
“小安子,叫他們都遠遠兒的,不用過來伺候。”懿貴妃盯著關卓凡,嘴裡的話卻是對安德海說的。
“嗻!”安德海自然知道,懿貴妃如此行險,一定有非同尋常的大事要跟關卓凡說,是決不允許任何人聽見隻言片語的,於是躬身退了出去,揮手招呼帳外的太監宮女,一直走出了二三十步之外,才敢站定。
“關卓凡。”懿貴妃低聲說。
聽了這一聲,關卓凡才敢有所舉動,將袖子啪啪一打,趨前兩步跪下,磕了一個頭。
“臣關卓凡,叩見懿貴妃!”
一開口就不對,他的身份是旗人,照說該自稱“奴才”才是——這個稱謂,在旗人來說並不算自輕自賤,事實上,是表明了一種親熱的、特別的主僕關係,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然而在關卓凡,這句話卻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一方面,他的內心深處,確實對“奴才”這兩個字,有著莫名的深深抗拒;另一方面,他也要借這句話,向懿貴妃表明一種微妙的態度:自己不是以家奴,而是以官身,來向她行禮。
果然,這一句話,雖然只是出自一個五品官員之口,卻依然給懿貴妃帶來了巨大的滿足感。
臣關卓凡,叩見懿貴妃。
臣,關卓凡,叩見,懿貴妃。
懿貴妃在心裡,享受的把這句話咀嚼了兩遍,領會到了關卓凡的意思。
只有皇后,曾經享受過這樣的榮耀,因為她是皇帝的妻子,在朝廷的某些大典中,可以與皇帝一起,接受官員大臣的跪拜朝賀,以天下之母的身份,聽到這樣的敬語。而她懿貴妃,只是皇帝的一名侍妾,不要說聽,壓根就連見外官的資格都沒有。
不管日後將有多少人在她面前誠惶誠恐地重複這句話,今天,卻實實在在是她人生第一次,有人跪在面前,稱臣行禮。
“你,往前跪一點兒。”懿貴妃小聲吩咐道。
第六十章 作死 (二更)
往前跪一點兒,是為了小聲說話方便。懿貴妃不肯犯肅順那樣的錯誤,讓自己和關卓凡的對話,叫人聽了去。
可是這樣一來,就不是尋常奏對的格局了。關卓凡所跪的地方,離坐著的懿貴妃,只有一步之遙,幾乎就有“裙下之臣”的感覺了。他嗅到一陣淡淡的蘭香,心想,不知道懿貴妃用的是什麼香粉,這樣好聞。
“關卓凡,你是鑲紅旗的?”
“是。”
“你的馬隊,練得好。”
“臣盡力。”
“你救了照祥,我該謝謝你。”
“臣不敢當。”
就仿如是第一次召見廷臣,年輕生澀的懿貴妃,明明已經在心中把要說的話想過了百十遍,但做起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話說到這裡就卡住了,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
關卓凡一口一個“臣”,也彷彿是在皇帝面前進行奏對,同樣拘謹得很,遠不如在其他人哪怕是在恭王面前,說話那樣順暢自如。
“君臣”之間,出現了尷尬的沉默。照規矩來說,這樣的情形,也就意味著到了臣子該退下的時刻了,但關卓凡明知懿貴妃夤夜召自己前來,決不能只為了說這幾句話。他還不至於自戀到以為那天懿貴妃看了自己一眼,今天就召自己來伺寢,心想當然是有大事,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事,猜不到。可是雖然猜不到,但總是宮內出了什麼要命的變故,否則她不會走這樣的險棋。
“請懿貴妃保重鳳體。”關卓凡索性挑一個話頭,也顧不得逾規不逾規了,“阿哥年紀還小,總要靠娘來照應。”
話說得恰到好處。懿貴妃一直靠自己獨撐局面,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