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實美隱約感覺到,薩摩頗有“周旋”之意,只是薩摩一向視長州為死敵,如此行事,用意何在呢?
但其後紛紛傳言島津久光意圖接受幕府“封藩”的誘勸,自立為王,又使三條實美恢復了對薩摩藩的惡感。
在此雲詭波譎之際,薩摩的家老要見我,所為何來?
三條實美沉吟了片刻,決定:這個小松帶刀,還是要見上一見的。
小松帶刀進得門來,居然還帶著個隨從。
三條實美大為意外,也大為不悅:這是什麼禮數?
如果嚴格按照禮節,以小松帶刀的藩國家臣身份,見三條實美這種高階別的公卿,甚至不能進入房間,只能在廊下,和三條實美隔著拉開的格子門交談。當然,正常情況下,對小松帶刀這種分量的客人,主人一定會邀請他進入房間的。如此你來我往,你請我謝,是為“禮數”。
無論如何,主人再客氣,客人也沒有把隨從帶進主人房間的道理呀。
小松帶刀世家子弟,為人又素來溫文爾雅,不可能不懂基本的禮數啊。
難道真的是落難在外,這個,虎落平陽,龍困淺灘?
小松帶刀對三條實美臉上的不豫之色視而不見,也不坐下來,站在那裡,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這位是長州的桂小五郎先生。”
三條實美大吃一驚,定睛看向這個“隨從”——不對呀,他在京都的時候,是和桂小五郎見過多次面的,這個人,和桂小五郎的形容差得太遠了啊。
小松帶刀面無表情,說道:“在下在廊下等候。”
未等三條實美答話,便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由始至終,小松帶刀就說了這麼兩句話,對三條實美,沒有任何寒暄和稱呼。
但三條實美顧不上再去挑剔小松帶刀的“禮數”,死死盯著這個“桂小五郎”,一聲不出。
“桂小五郎”開口了:“請大人叫人取一盆水和一條手巾來。”
三條實美心中一震:像是桂小五郎的聲音!
水很快端來了,放在“桂小五郎”的面前。侍女離開之後,“桂小五郎”跪在地上,浸溼了手巾,低下頭,用力地擦起臉來。
擦了幾下,“桂小五郎”臉上的物事便一塊一片地剝落下來。終於,“桂小五郎”抬起頭來,一張英俊的面孔蒼白得令人不忍直視。
果然是桂小五郎!
三條實美非常激動,膝行數步,一把抓住了桂小五郎溼漉漉的手,顫聲說道:“桂君,你得脫大難,可喜可賀!”
這兩人雖然身份地位有別,但是真正的“革命戰友”。朝廷中,三條實美是親長州藩的代表人物,而桂小五郎主責長州藩外交,和公卿們的交道,主要由他來打。這兩位一朝一野,互通聲息,聯手行動,算是倒幕派的靈魂人物。
桂小五郎見三條實美不顧身份,真情流露,心中也自感動,說道:“多謝大人。不過,我答應島津久光,桂小五郎有為之身,不能就死;待大事一了,便回到薩摩鹿兒島,切腹謝罪。”
三條實美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老賊!桂君,你謀刺鉅奸,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何罪之有?海闊魚躍,天高鳥飛,你不要再搭理島津老賊了!”
桂小五郎心中苦笑:怎麼可能?
這就是“公家”和“武家”的區別了。公卿已經千餘年不掌握政權,沒有權力自然就沒有義務,公卿是不會把這種口頭上的承諾太當一回事的,更加沒有什麼“切腹謝罪”的習慣。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