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雖然不是言官,但受到的震動比言官還大,汗都流下來了!比如,閻敬銘。
閻敬銘向來以精於計算自傲,但看徐折的時候,這段話輕輕“滑過”腦子,對於其中的數字沒有產生任何反應。他的頭腦中一片混亂,亦不由自問:這是怎麼回事?
恭王沉吟著說道:“中國分一天為十二個時辰,西洋分一天為二十四個小時,這個徐節庵,想來是分不清楚‘大時’和‘小時’的區別,致有此誤。”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六爺明鑑。必是有人告訴徐節庵,這火輪車一個小時跑五十里,他以為‘小時’即‘時辰’,‘一個時辰’跑五十里,這一天可不就跑六百里麼?驛馬與之相比,豈非‘有速無遲’?”
“徐某之謬尚不止此!英國人造的火輪車,不說在英倫三島本土了,就是在印度。一個‘小時’都已經跑到了九十六里——人家告訴徐節庵‘火輪車一個小時跑五十里’之‘裡’。絕非中國的‘裡’。而是西洋之‘公里’或者‘英里’。一‘公里’相當於二‘裡’,一‘英里’超過了三‘裡’,徐節庵將之當成了咱們中國的‘裡’,哼哼,不識之無!”
參會親貴重臣,個個聽得瞠目結舌。
“對洋務一無所知,卻非要來指手畫腳,不鬧笑話。怎麼可能?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騙別人,騙自己,最終‘滿紙荒唐言’!”
關卓凡嘆了一口氣,說道:“就在前年,英國的京城倫敦,已經建成了第一條地下鐵路,叫做‘大都會鐵路’——諸位沒有聽錯,這條鐵路,實實在在。修在地下,像土行孫一樣。在地底鑽來鑽去!”
“人家一日千里,咱們還在這裡爭論該不該修建鐵路,等爭出名堂來了,大約就‘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可惜,中國不是桃花源,別人也斷不會容你置身世外,逍逍遙遙,做個武陵漁夫!”
話說到這裡,雖然“二十五條”只議了一條,但窺一斑而見全豹,徐應祥的摺子,其實已沒有再議的必要了。不過,關卓凡並不打算就此罷手。
“咱們來看看徐侍講還有什麼高論。”
關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念道:“‘中國可恃以扼要據險者唯陸路,廣開鐵路,四通八達,山川關塞,悉成馳騁之坦途。自平其險,開門揖盜,戰事一起,洋夷長驅直入,中國將何以自立?’”
關卓凡“格格”一笑,說道:“照著徐某人的套路,打起仗來,洋人會用咱們的鐵路,那麼洋人會不會用咱們的驛道呢?當然會啊。怎麼辦呢?現在就將所有的驛道挖斷了罷!洋人的兵輪會不會沿河而上、由濱海而內陸呢?當然會啊。怎麼辦呢?現在就將所有的河流都填斷了罷!”
“還有,咱們的槍炮如果不小心落到洋人手裡,洋人會不會用它們來打回咱們呢?當然會啊。為絕後患,現在就把手上的洋槍洋炮盡數銷燬了罷!”
關卓凡屈起手指,指節在桌子上一擊,力度不大,但已難掩憤懣之情:“原來徐某人的禦敵之法,就是把脖子縮回腔子裡,做縮頭烏龜,我可算見識了!就是不曉得,天底下有沒有敲不碎的烏龜殼?”
關卓凡提高了聲音,說道:“什麼山川險阻擋得住大炮的轟擊?不想被洋人欺負,只有一個法子,就是你的大炮比他們的打得更準、更遠!舍此之外,都是扯淡!”
煌煌政議,突然蹦出“扯淡”二字,大清開國以來,不知道是不是頭一遭?參會重臣,臉上五顏六色,很是可觀。
關卓凡氣息略平,說道:“咱們再往下看,修築鐵路,‘毀地脈,壞風水,幹天地之和,蹙生靈之命”——好大的帽子!還有什麼,會驚擾‘山川之神,龍王之宮,河伯之宅’,嘿嘿,看來徐侍講和鬼神們很熟啊。”
關卓凡抬起頭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