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謗’,思之令人惻然!”
關卓凡可沒“惻然”,他哈哈大笑:“博川,原來你也看《石頭記》的!”
眾人都是會心一笑。
關卓凡斂了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
文祥心裡愈加奇怪了,用探詢的目光看著關卓凡。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博川,你必是在想,我方才似乎對陶文毅的‘綱改票’,有一點不以為然的意思,現在又來說什麼‘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啊?”
文祥臉上微微一紅,但他的心地,風光霽月,隨即坦然說道:“是有一點不解,就請王爺指教。”
關卓凡說道:“博川,你方才說的,其實一個字也沒有錯,‘綱改票’之後,鹽價驟降,鹽課大增,看上去,確實是‘官民兩便’。”
頓了一頓,說道:“可是,我擔心的是,這個頭開得雖好,可日子長了,是否會無以為繼?”
無以為繼?
關卓凡在文祥和恭王的眼睛中看出疑問:何以雲之?
他微微正了正身子,平靜地說道:“‘綱改票’的初衷,是官鹽壅滯,私鹽猖獗,為抑私揚官,不得不行。改制之後,官鹽的銷量,確實有所增長,這個很好。但是,私鹽呢?可曾有所裁抑?”
文祥略一深思,不由心頭大震。
“綱改票”之後,私鹽不但沒有得到“裁抑”,反而愈加猖獗,不然,也不會生出來張六、李世忠這等梟獍。“綱改票”之前的私梟,頂多持械衝卡、拒捕,決不至於如張六般揭竿而起,更沒有李世忠那麼大的勢力,為朝廷心腹患!
這是怎麼回事?
文祥的背上滲出汗來。
恭王也變得面色凝重。
關卓凡嘆了口氣,說道:“這其中緣故,其實也沒有多麼複雜。陶文毅‘綱改票’,‘降低門檻’,小商小販亦可行鹽。這其中,有多少是原先的私梟私販?難道朝廷許可他們正大光明的行鹽,他們就不販私了?私鹽可是不用納課的!”
頓了一頓,關卓凡加重了語氣:“他們原來都是見不得光的,現在可好了,有了‘官身’了!一張鹽票在手,經過的地方,關卡上面,明知他們挾私,也難以查處!有這張‘官符’傍身,略假時日,私鹽豈有個不做大的道理?”
文祥的額上也見汗了。
關卓凡繼續說道:“以前,私鹽雖多,到底還算得出來,官鹽多少,私鹽多少?嗯,我記得有這麼一個數目:‘綱改票’前,兩淮每年產鹽一百六十萬‘引’,實際行鹽僅四成,官四私六,就是說,每年少賣了六千萬兩銀子的官鹽!嘿嘿,整整六千萬兩,真正不得了!不改確實不行!”
頓了一頓,說道:“是吧?”
不曉得他是問“數目是否屬實”呢?還是“不改確實不行”呢?文祥含含糊糊地答了聲:“是。”
關卓凡說道:“現在,官鹽多少,固然還算得出來,私鹽多少,可算不出來了!人家直接向灶戶買鹽,曬鹽、煎鹽那一關,咱們把不住了!就是說,每年產鹽多少,已然變成一筆糊塗賬了!”
文祥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關卓凡嘆了口氣,“最緊要的是——我擔心,官鹽剛剛上去的銷量,過不多久,就要下來了!”
“官鹽的銷量能夠上去,兩個緣故:一個是多了許多販鹽的小商小販,另外一個,是鹽價降低了——這個緣故尤其緊要。可是,官鹽的價格再低,低得過私鹽?還是那句話:私鹽不用納課的!”
“這些小商小販,很快就會發現,販私如此方便,風險也不大,我何苦交那份鹽課?再者說了,就算我力疾從公,我又怎麼爭得過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