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地搖了搖頭。“天下早定”一語,說出口來,自己先就覺得底氣不足。
“‘開疆拓土’四字,”關卓凡說,“太后說的好極了!張騫之功,正在這四個字上!少了他這個嚮導,漢就打不敗匈奴,進不了西域!也就沒有咱們今兒的新疆!甚至,西南的疆土,也未必是今天這個格局——漢大舉事西南夷,也是發端於張騫的‘由蜀而身毒,由身毒而大夏’之建策!”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另外,臣冒昧揣測,太后亦不以‘天下早定’四字為然——可是,中國有太多人,太早以為,‘天下早定’,再不必做‘開疆拓土’之想了!”
“如今四面漏風,”慈禧輕輕嘆了口氣,“東北、西北,還有好大一塊地方,落在羅剎人手上,沒有拿回來,‘天下早定’——說出來確實是沒有什麼底氣。”
“可是我也不大明白,”御姐的語氣變得遲疑,“今天若還要‘開疆拓土’,該往……哪兒去……開拓呢?”
這又是一個極好的問題。
“太后點出關節所在了!”關卓凡說,“嗯,這麼說吧——臣請太后想一想:英國人兩次打上門來,強兇霸道,是不是為了搶佔咱們的疆土呢?”
“似乎……不是。”
這個時候,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已經割給了英國,可是,彈丸之地,對於朝廷來說,實在難有疆土受損的感覺。事實上,英國強佔香港,最主要目的,確也不為擴大領土。
“那麼,”關卓凡含笑問道,“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正常的君臣奏對,“到底是為了什麼”這種話,絕不可以出自臣子之口。不過,眼下的君臣奏對,“臣”這邊兒不說,“君”那邊兒,皓質呈露,玉色掩映,怎麼都不能說是“正常”的。加上“臣”溫言細語,如訴家常,因此,“君”並不覺得有任何唐突冒犯之處。
“這……是為了逼咱們開埠、通商。嗯,就是說,是為了逼咱們跟他們做生意,買他
們的東西。”
說這句話的時候,慈禧已隱約明白關卓凡的意思了。
“太后聖明!拿洋人的話說,這叫‘佔領中國的市場’——這個‘市場’,雖然不是實實在在踩在腳底下的‘疆土’,卻可以換成真金白銀,也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地盤’,對英國人來說,就等同於‘開疆拓土’了!”
這也叫“開疆拓土”?
慈禧還在沉吟,關卓凡繼續說道:“臣再請太后想一想,若倒了過來,咱們出去,‘佔領’洋人的‘市場’——臣並非說,咱們也要向英國人那樣,強兇霸道,拿槍頂在人家的腦門上,逼人家跟咱們做生意——”
頓了一頓,說道:“這麼說吧,譬如,若有那麼一天,咱們國內某人,造出了一種最新式的機器,各行各業,都要使用;西洋各國,也都要來買——不買不行,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如此,不論國內還是國外,這個‘市場’,都叫咱們佔全了!”
“爵以賞功,這種情形下,朝廷肯不肯以某人功同‘開疆拓土’,錫以……侯爵?”
慈禧心中一震。
過了好一會兒,慈禧微微苦笑,說道:“我不曉得。你這個說法,實在太過……我是說,題目太大了,距離現在,似乎……也稍稍遠了一點兒。”
你能存著這個念想,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就很好了。我也不是要談一次話,就把你整個人的想法都扭轉了過來。
“太后說的是,”關卓凡微微一笑,“那麼,咱們把話頭拉回到實實在在的‘疆土’上好了。”
“臣方才說,咱們中國,早就有人,以為‘天下早定’,再無多餘的疆土可拓,甚至,再也不用往外邊兒看了,只盯著國內就好了——嘿嘿,外邊就那麼幾個藩屬,有什麼好看的?這個情形,非自本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