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儀目光空洞道:「上次,太醫署的劉師兄也說要帶我走,但是第二日,他死在了家中。」
明琬心中一冷,涼意順著背脊攀爬而上。
「最可笑的是,這樣滿手鮮血、將我親友和信念逐個摧毀的男人,竟然說他愛我。」回想起那夜在畫舫中,李緒對她所說『要娶她為妻』的誓言,姜令儀嘴角勾起一個蒼白的笑來,深吸一口氣,握拳堅定道,「我想清楚了,我要留下來,陪他賭一把。」
「賭什麼?」
「就賭,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明琬皺眉,拉住姜令儀微涼的指尖道:「姜姐姐,你不是他的對手,切莫做傻事。」
姜令儀微微一笑:「沒事的,琬琬,這次我有分寸。」
這樣溫柔善良的一個人,笑起來仿若初春枝頭的暖陽,李緒怎麼捨得這般作踐她?
明琬心中始終懸著一塊石頭,還欲說些什麼,卻聽見寺中雄渾的撞鐘聲響起,驚起簷上一群鳥雀。
「酉時到了,他會來接我,你和聞大人快走吧。」姜令儀輕輕將明琬推開,整理好神色道,「今日見你平安無事,我便放心了。」
可明琬不放心。
「姜姐姐……」
「你快走,不必擔心我。」
明琬真想帶姜令儀走,可是她不能,面對隻手遮天的皇權貴胄,她們的力量實在太小了。
「聽話,琬琬,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姜令儀擠出一個笑來。李緒從不會傷害她,只是對除她之外的所有人狠。
明琬前腳剛走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李緒後腳便入了佛殿,一襲暗紫色華服,鎏金冠,手中的烏金骨扇搖曳生風。
他示意身後的影衛止步,上挑的細長眼睛掃了一眼空蕩的殿中,視線落在獨自跪坐在團蒲上的姜令儀身上,而後彎起眼睛,施施然撩袍坐在她身側,溫聲道:「小姜所求何事,不妨直接說與本王聽,本王可比上頭這座冷冰冰的佛像有用多了。」
從前姜令儀不知道,為何李緒總是不論寒冬酷暑,手中總握著一柄黑金二色的骨扇,直到很久以後,她親眼見李緒用這把扇子割破了一個人的喉嚨,方知每一片扇骨下都藏了一把鋒利的薄刃,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外表溫潤良善,內裡狠毒無雙。
姜令儀一見這柄扇子就打怵,只好閉上眼,細聲道:「我所求別無其他,只願心中在意之人能平安順遂,他日我入阿鼻地獄,能償還今生所犯之罪。」
「那小姜心中在意之人,可有本王?」
「……」
見姜令儀久久不答,李緒不顧身在佛門淨地,側首在她嘴角輕輕一吻,如願以償地看到姜令儀眼睫飛速顫動起來。他揚起嘴角,依舊風華絕代地搖著手中骨扇,低低笑道:「小姜不會入地獄的,小姜會永遠陪在本王身邊,看著本王如何將天下江山踩在腳下。」
姜令儀眼尾微紅,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殿下在佛前說這些,不怕遭天譴麼?」
「天譴?小姜,你還是太善良了,若有天譴,為何當初逼死我母妃、又屢次害我險些喪命之人,至今還坐在高高在上的金鑾寶殿中?」李緒毫無忌憚地直視悲憫眾生的佛像,合攏骨扇笑吟吟道,「求佛問道,那是弱者給自己找的安慰罷了,而對於強者而言,他們自己便是神。」
回府的路上,明琬想了許多。她記得自己十三歲時同姜令儀開玩笑,彼此約定要一起考上女侍醫,宮中奉職,流芳醫典,將來年歲到了便辭官歸隱,再一同開個藥堂懸壺濟世。
那時,她們都不曾考慮過會讓另外一個男人闖入自己的生活,對於宮中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很多相似的、富麗堂皇的大房子上,而權勢之下的黑暗,不是一個醫女能想像的。
年少時的一場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