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明琬,那定不會是個什麼好東西。
明琬有些擔心聞致的狀態,路過書房外,剛巧聽到裡頭傳來一聲杯盞碎裂的脆響,不由頓住了腳步。
自再次重逢以來,聞致一直是強大沉穩的,極少有如此失控之時,直到小花拿著一個木盒子出來。見到明琬,小花下意識將木盒藏在身後,但明琬依舊瞥見了裡頭的東西。
是一截血淋淋的孩童斷指。
饒是見慣了生老病死的明琬,也被驚得幾乎凍結了呼吸。小花見她嚇著了,忙解釋道:「嫂子放心,方才確認過了,不是沈硯的手指,大概是誰家牽連的質子,意在示威。」
明琬並沒有好受些,無論傷的是誰家的孩子,都抵消不了李緒溫和的皮囊下喪心病狂的事實。
小花以眼神示意書房中的聞致情況不太好,明琬頷首,隨即叩了叩門,輕聲邁進了書房中。
聞致坐在書案後,屈起一手撐著太陽穴,看似冷靜肅然,與平常並無不同,但只有明琬知道他眉宇間的戾氣有多鋒利。
她蹲身去撿地上的碎瓷片,免得誤傷人。聞致見了,忙起身道:「你別碰,下人會處理。」
「無礙,順手罷了。」明琬將碎瓷片丟入紙簍中,而後在聞致面前站定,些許擔憂道,「你還好吧?」
自重逢以來,她總隱隱覺得聞致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心中始終不安。
「沒事,我會解決。」聞致幾乎斬釘截鐵,沒有半點遲疑。
當年獨自出使塞外,去完成一個於外人看來幾乎不可能的使命之時,他定也是如此鏗鏘堅定吧。
想了想,明琬還是提醒道:「若有何處不舒服,切勿諱疾忌醫。你如今仗著年輕,也不能如此不顧身體硬熬。」
她不欲打擾,正要走,卻被聞致拉住了手腕拽入懷中。
「我要出去幾日。」聞致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很輕的力道,像是在尋求慰藉般低聲道,「別動,一會兒就好。」
之後兩天,聞致鮮少歸家,小沈硯也不見歸來,只是偶爾從丁叔或是小花的嘴中得知,這幾日朝局風起雲湧,光是抄家罷官便牽連了朝中大小官員六七戶。
府中,聞雅終日望著門外枯坐,眼睛都快哭腫了。明琬只得盡力陪著她,同她說話分散注意力。
明琬也是聽小花談論方知,聞致終於亮出了藏在手中七年之久的秘密,具體內情涉及宮闈機密,明琬不得而知,只猜測大概和雁回山的叛徒有關。短短數日內,燕王李緒銳氣受挫,手下幾員幕僚接連被拔除,連老皇帝都對他動了肝火……
朝中局勢瞬息變幻,聞致以風捲殘雲之勢氣場全開,諸多羅網交織,李緒羽翼折損頗多,損失慘重,但他就是死咬著不肯歸還沈硯,哪怕明知可能葬送自己奪位的良機。
或許,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噁心聞致,激出姜令儀。畢竟,瘋子做事從來不講求代價。
倒春寒,下了一夜的冷雨,燕王府外徹夜燈火不滅。
黎明冷寂,天色是極為深沉的黛藍色,泛著潮濕的雨氣。燕王府的大門被人吱呀開啟,兩行奴子提著燈籠垂首引路,踏著橙黃的暖光,李緒手執烏金骨扇緩緩出門,黑暗從他身上一寸寸褪去,露出了眉眼上挑的無害俊顏。
姜令儀沒有打傘,從頭到腳俱被雨水浸濕,但她的眼神沒有一絲狼狽,就這樣站在晦明不定的階前直視李緒。
李緒輕輕合攏了骨扇,皺眉下了石階,似是無奈道:「小姜還是這般任性,春寒料峭,如何不打傘?」
「殿下止步。」姜令儀蒼白的唇翕合,竭力穩住發顫的身軀,聲線柔弱且清晰,「你的目的達到了,我輸了。我逃不掉,甘願自投羅網,還請燕王殿下履行承諾,放了叔父一家和聞首輔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