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看了一眼成奎,成奎輕輕的搖了搖頭。
師爺心中無底,只得隨了成奎來到前院正廳。老夫人與夫人正襟危坐,臉色沉靜。唯獨廳中太過安靜,師爺無端的覺得自己走得太重了些,那腳步聲很是響亮。
師爺見過禮,又受了一回茶,卻不見兩位夫人發話,心中莫名便有些不安,只好頻頻吃茶。所幸吃到第三口,老夫人發話了。
“李師爺,自我家到這清平縣,一直只聽師爺名,未能謀面。聽聞師爺是這縣裡的能幹人,老婆子我便直話直說了。”老夫人眼神銳利,話語中隱有威儀。
李師爺忙點頭稱是。
“我徐家家道中落,如今也只得這麼個破落戶樣子。本就該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做個良民。”
李師爺心中“噔”的跳了一下,曉得今日怕是要受用一番了。
“老婆子也每每叮囑,家中郎君,當官的不得枉負聖恩,尸位素餐;為民的必得與人為善,友鄰相交。若違了這兩條,便算不得徐家好子孫。”
李師爺連連點頭,說徐府好家教,城中人人皆知。
老夫人笑了笑,那笑容卻很淺,淺到李師爺自慚形穢,在這清平縣他頭一回心中緊張。
“但若徐家子孫謹言慎行,德行無虧,任他王公貴族,豪門巨室,也不能欺我徐家一分一毫!”
李師爺心中顫抖,再無一話可應。
“師爺?”
“哦,老夫人請講,請講!”師爺醒悟,連忙應聲,一手便反了衣袖抹了抹額際。
老夫人再度笑了笑,可惜師爺低了頭,看不到老夫人那嗤笑的表情。
“請師爺回去稟告知縣大人,六郎的阿爺、阿爹為國捐軀,我家大郎如今也在戰場上為國效忠,想來並未有負朝廷之恩。若如此,我徐家反來受他一個商戶之氣,被一個素行不良的商戶欺壓,豈非天大笑話?老婆子我斷斷不能揹負如此名聲去見徐家列祖列宗,我徐家兒郎又有何顏面見人?”
老夫人氣急,手掌在那幾案上一拍,李師爺生生抖了一下,直怨自己今日不該領此差事。
“真娘,你去備筆墨,六郎你來寫,也好叫官家知曉,我們這兩個寡婦婆子,官人死在戰場上,沒了依靠,居然要受此侮辱。”
老夫人一時忙碌,又要管事去安排車子,好將信立馬送往臨安鄧僕射。“那個老油子,成日說受了他阿爺的恩,無以為報,如今便叫他為老婆子遞個摺子。”
李師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罷手,哀求不止。老夫人並不理他,只催促守禮快寫。外面管事來報,車已備好。
李師爺雙腿一彎,匍匐在地:“老夫人,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啊!”
李師爺未必心中沒有疑問,然老節度使手下甚眾,同朝為官者多如牛毛,隨便找個人也可捏死羅知縣,更別提他這個小小師爺。知縣與師爺不過是被胡都尉那管事的話壓住了,又貪了張家的打點銀子,想著到底徐家並未有所損傷,不過是損了點面子,賠幾個錢與死者家屬也就了了此事。不料……。
李師爺連連磕頭,豆大的汗珠落在面前的青磚地上:“老夫人,是知縣大人想得不周,小的這就回去稟告羅知縣,請羅知縣重審。”話畢,李師爺狼狽的爬起來,雙腿發軟,也將就小跑著出去了。
守禮有些心驚,他從不知婆婆有此魄力,便是自己,面對羅知縣與師爺的狡詐,也是不知如何應對。不想……,守禮對自己的處事應變有了更深省視。
稻香將筆墨撤下,又端來熱茶與老夫人潤嗓。老夫人面有疲色,擺了擺手,道:“去把守惟守平喚來!”
守禮不知婆婆何意,徐夫人卻朝他點了點頭。守禮便命人去請兩位郎君,又問可要請叔父過來。老夫人自嘲似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