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託一方白絹。面上啼淚縱橫,妝容不整。
“你胡說!”沐霖一驚從榻上躍起,“早上還好好的,大夫都道老毛病不礙事的,怎會……”
沉香雙膝跪下,將白絹舉過頭頂,泣道:“三夫人是自盡的,便是用這段白絹懸了梁。”
沐霖一跤坐倒,喃喃道:“怎會,怎會,早上我去請安時,她還好好的……”
沉香道:“三夫人去時留下的話在這裡。”沐霖雙手顫抖,取過白絹細閱。
“沐霖吾兒,母今去矣。吾兒天資過人,性近佛道,本非殺伐中人,數年來皆為母所累,母心難安。吾兒若非有母在,必早不為沐家效命,今日大軍壓境,母何忍兒再為母受制於人。今母去,兒可由自家意願行事。聞雲氏甚惜兒才,定可容兒離去。我兒若可就此無羈無礙,行止由心,則母於地下,也當欣慰。母絕筆。”
沐霖看著,並未流淚,卻全然鎮定下來,問沉香道:“她還有什麼話留下來?”
沉香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為何知三夫人還有話留下,道:“三夫人身邊的小翠說,三夫人遣她出去時對她道,此生最愧之事,便是阻公子出家。那時並不全是為了母子之情,更是為了公子是她唯一的兒子,若公子一去,她在府中就全然沒了依靠。這多年來,每一念及都是心痛如絞,只怕是……去後,菩薩是不饒的。”
沐霖慘笑,道:“世上哪裡有什麼菩薩,她也真是多慮了。”一句話未完,卻有一人從窗中跳了進來,手執長劍,向沐霖刺來。因是內室,本無兵勇看守,沐霖的石頭兵都不能進府守衛。這一下變起肘腋,沐霖竟無人可呼。
沉香撲過去攔住那人,高呼道:“大公子,你要幹什麼?”
沐霈雙目盡赤,將她踢開,一劍向沐霖背心捅去。沐霖隨手操起一隻繡凳擋開一劍,便欲去取那牆上的寶劍,然而論起格鬥之術,他與沐霈的差距只怕比沐霈在用兵之道上與他差距更大。
沐霈側身避開繡凳,劍一橫,將沐霖從牆前逼開。沐霖欲躍出門去,卻已被劍從後心貫入。
“二公子……”沉香慘呼一聲撲上去。她一世一生也不能忘卻沐霖此刻的神情,他沒有半句質問的話,亦無憤恨之色,便如同一個人走了極久遠極辛苦的路途,終於到了頭,安心睡下。
沐霖合上眼,卻又睜開,推沉香道:“快走,去……去找李興,告……告知他,記得我在……遠禁城中的話……快走。”
沉香渾渾噩噩地在城中跑著,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從府中出來的,只約摸覺得府中有人發覺了沐霖已死之事,正亂做一團。她只有一個意念,便是尋到石頭營,完成沐霖最後的囑託。
城中此刻亦是騷動不安,好似有呼喝打鬥之聲遠遠傳來,但石頭營所駐的西門尚還平靜。她闖入石頭營中,只來得及說了句“二公子為沐霈所殺”便暈倒在地。
待她醒來,見自己又回到了沐霖房中,沐霖的屍身仍在原處,卻已被割去了頭顱。沉香一驚,轉身看到李興等石頭營將士聚在身側,方明白過來。她想起沐霖最後的話,對李興道:“二公子要你記住他在遠禁城中之語。”然後一頭撞在了牆上。
李興見沉香說話的神情,便知她想如何,卻沒有阻止,他心中其實很是羨慕,如沒有沐霖著他為石頭營兄弟的託付,他也極想就此一了百了。李興抱起沐霖的屍身,對身後痛不欲生的眾人道:“二公子最盼的就是諸位兄弟們平安,如今沐家雲家都不必管他了,我們走!”
沐霖的頭顱此刻正放置在雲行天的案頭。雲行天踉蹌幾步退後,撞倒几凳燭臺,險些跌在地上。他難以置信地看了這頭顱良久,雙手微顫捧起,沐霖神色恬然,縱使血汙面目,亦不覺可怖,反覺可親,好似在沉沉入睡,嘴角含笑,彷彿頑皮地嘲笑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