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向來是疏離慣了,總覺得隔著一層,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今日這樣,倒是頭一回見。
一瞬間,阿秀也有些恍惚。曾經有個人亦在雨中追出來,大聲喚過她的名字,那時以為不過是生離,熟料,卻是永生永世的分別,碧落黃泉,想要再見一面,何其難也!
她回過身,就見一人立在簷下,身姿修長,宛如芝蘭玉樹。隔著重重雨幕,看不大清模樣,只有月白色的長衫,被風輕輕吹起,又柔柔放下。阿秀心頭一熱,灼燙的血液汩汩,不知不覺間,她眼眶裡泛起些潮溼之意。
透過簷下那人,阿秀就像看見了另外一人。她忍不住咧嘴大笑,不經意間,露出一顆虎牙,很是俏皮,原先縈繞在她周圍的魅惑中,便多了一絲清純,好似個二八年華的美麗少女。
看著阿秀的這般明媚笑顏,顧懷豐一時怔住,他唇角上翹,亦微笑回應,輕輕淺淺,很是好看。這笑容落在王二眼裡,便再多一樁奇事。他默默記下,準備這次回安州顧府老宅,和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讓她也心安。至少顧大人對著女子,也有笑的時候,不是存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癖。
顧懷豐正欲開口挽留,阿秀一手撐傘,另一手輕輕搖了搖。寬大的紅色衣袖,擺動之間,像極了一抹絢爛的朝霞。她紅唇微啟,遠遠地說了些什麼。可任憑顧懷豐眼眸微眯著,也依然辨認不清。
其實,阿秀只不過是在道別。當年,落下這遺憾,哪怕她窮盡了千年,也是彌補不上。如今,只當他是他,了卻一樁心事罷了。
做完所有,阿秀怔怔立了會,復又灑脫轉身。她一襲紅衣如火,翩然之間,那團火似四處燃燒,隱隱約約升騰起些彌矇水汽,將她襯得好似個凌波仙子。
見她如此,顧懷豐不再挽留,他靜靜立在廊下,聽著天地間潺潺雨聲,不知發著什麼呆。直到王二忙碌完,恭請上路時,他才回過神。顧懷豐坐回車裡,換了件乾淨白袍,最後,掀起車簾,看了這座破廟一眼。
他好像忘了些事,可至於是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黑色馬車漸行漸遠,而那角支出的暗黃飛簷,也慢慢消失在顧懷豐的視野之中。
待那輛馬車徹底沒了蹤影,旁邊樹林子裡才鑽出個紅色人影。因雨勢太大,她身上的硃紅裙衫全都沾上了水,變成深紅色,齊眉穗兒亦淋到一些,此刻溼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實在是狼狽不堪。
這人,正是號稱先行離開的阿秀姑娘。
如今這副慘淡境況,她不由得哀嚎,自己這是逞什麼強,賭什麼氣呢?那人再迂腐,腦子再呆,也說要送她去前頭的岸頭鎮,如此還能借機在他身旁多探探訊息……現在倒好,阿秀渾身上下仔細端詳一番,繼續嗚呼:這身子,還不知禁不禁得住大水浸泡!
她生生洩氣,自己運勢真是差到極點!原來做鬼,雖可以來去自如,但總是羨慕旁人有個身形,現在好容易求師父給了具木頭身子,反倒碰上個千年難遇的大雨,真真是舉步維艱。哎,煩透了。
思量半晌,阿秀重新返回那破廟裡,安心等待這一波雨停。這一等,便又多等了三五日,等雨勢漸漸收住,天空灰濛濛的,她一個人方悽悽慘慘上了路。
一個孤身女子,紅衣勁裝已惹人注目,偏偏行為還詭異無常,常常令人噴飯抓狂。
這一路來,阿秀漫無目的,只是哪兒男人多,她就往哪兒去,上至八十耄耋,下至三歲小兒,都不願放過。稍鎮定些的,罵一句有病也就算了,那些個不經嚇的,見一女子硬要湊過來,已然是抱頭鼠竄。直到有個澡堂子,忍無可忍轟她出來時,洛水一帶便起了個流言,說是有個紅衣瘋婆子,專愛偷看男人洗澡!
偷偷摸摸換下紅衫,更成一襲粉色,阿秀繼續沿洛水,淡定往前。可她找來找去,哪怕離他們再近,她的胸膛始終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