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忠在1964年的深春,象個喪家之犬,人模狗樣夾個包,探頭探腦亂竄,他不知道誰是專搞這一類投機倒把的,他這個樣子,很象電影裡的壞人,他不好問,也不知道問誰,據說都在八角樓那兒象魚曬翅,等生意,八角樓雖說因物有名,可趟著名,卻找不到地方,有個門腦,專賣包子,分肉餡菜餡,是個女的,臉長得還行,就是臉上雲層斑厚重,且年紀在四十上下,別個花卡,蓬頭垢面,勒個圍裙,倚在油膩的門上,冷眼看客,等人上門。
“大姐,你好!我問一下去八角樓怎麼走?”
半天等來個人,還是問路的,心中就存著氣,脾氣就漸長,“你去哪兒幹什麼?找一片萍還是一片紅?”眼睛是斜的,李宜忠在她眼裡,就不是好人:賊眉鼠眼。
“啥?啥叫一片萍?啥又叫一片紅?”他一隻手捂在耳朵上,他確實不知道,“大姐,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是生產隊長,這不來拉棉籽餅嘛,想弄些外塊,聽說那些搞投機倒把的人,在那個地方,所以……還有兩個人,我們回頭一起在你這兒吃個便飯,你看……?”
“噢~!我以為你找她們嘞!”
“她們是誰?”
“你最好不要知道,否則你走不掉,要去八角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得……”
“明白!壓5塊錢在你這兒,回來你這兒吃飯!”李宜忠遞5塊錢給她。
“路可不近喲,從我身後巷子進去,走到底就是,他們全在那兒!我等著你們,不會賴帳的!”接過五塊錢,往身後一指,“直走,不拐彎!”
“謝謝!”李宜忠揚一下手,有錢能使鬼推磨,要不然就找不著北,瞎貓去撞死耗子。
巷子很窄,兩個人並行,門對門開著,學城裡建房,全是亂搭亂建,象補衣服,隨意而行,牆內即是人家,爬山虎墜牆,攀頂登堂,茶豆、絲瓜攀附,蓋住屋頂,大約走出半里地,那巷子就深如古井。走錯了?他走走回頭看看,樓在哪兒?且生八角,他的視線始終被遮擋,那些隨意搭建的房屋和插長在房前屋後的粗壯的大樹,象一把把大傘撐開,罩住陽光的肆虐,把幸福的光蔭披在頭上,巷子裡偶爾有人進出,說話聲隱匿的地方,有回聲,李宜忠走得不踏實:還要走多遠?
想找個人問問,可是那些人生冷一副臉,他不敢問,看他就象看壞人,眼神讓人不自在,有路就走,無路就停,他這樣想,走著走著,就碰見一婦人,一臉冰碴子,且頭髮蓬亂,在那兒自言自語,“小鬼子的玩意兒,留它作甚?扒了得了,省得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做夢一樣來淘金,城裡人也是,不好好在城裡待著,到咱鄉下不長草地溜達個啥?壞我規矩,汙我地盤!”
李宜忠不敢搭話,側身走過她身旁。
“說你呢!躲啥呢?我是生蛆了還是下渣了,惹得你們這樣?八角樓那兒雖不是平凡之地,也不是去不得,幹嗎人人削尖腦袋往裡鑽?壞人好人扎堆他媽一起,這豈有不亂之理?走著,咱也看看去,看那些五行八道的人,怎麼招財進寶?我還就偏不信了,我石二姐就老成那樣?人挪活樹挪死,想當年,老石家在鍋礦山大隊也算是有一號的,現如今怎麼就不行啦?是我石二姐隱居咋地?老將出馬,怎麼也得一個頂倆!”那個女人有些瘋癲,還手足舞蹈做著各種造型。
李宜忠疑惑看一眼,也不象瘋癲的樣,但這話怎麼聽都不得勁。
“你急什麼?不就是拐個彎就到嗎?”
“去八角樓?”有人過來,問他。
“嗯啊!”李宜忠應了一聲。
“你面生得很,頭一次來吧?”那人快走兩步,在他肩上拍一下,“倒騰些什麼?”
“棉籽餅,你要嗎?”
“我不要,有人要,找周大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