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皺皺眉,木頭都是各生產隊從各家起的,彎七拐八不說,且骯髒不堪,有的上面還棗核釘和木榴。
“劉長根,咱一起抬!”
“李宜忠,你一身勁疙瘩,妖業子一個,木頭都幹上天,一個人扛都不重,你偏要兩個人抬!”
“那~……那上頭太髒,抹我一身灰,而且是油灰,咋洗,上面還釘!”
王格揚沒有反駁,嘆口氣,任由他去。
矮牆、兩簷到地的屋,有專門名字:樹頭門或馬庵棚子,這在當時有個更豁亮的名字:防震棚!農中後院,原本是幾畦菜地,是那些老師利用學生綿薄之力,耕種出來的,因為糞水豐盈,長得還不錯,我也參加了其中勞動,這樣一來,就不用勞動了,我扒著沒有玻璃的窗戶,心中一陣陣竊喜:天助我也!
上課時,我走神,被李建武拎著耳朵,到黑板前站班,別人都坐著上課,我一個人站著,那堂課上得生動有趣,李建武大概把我忘了,慷慨激昂,唾沫星四濺,有些濺到我臉上,罰站我倒是不怕,但我的衣服太過骯髒也太過寒憚,衣服象鞋靠子(做鞋用的、多層碎布、用漿子刷在一起。)板硬,伸出舌頭舔一下:可甜可鹹可油膩!歲月也象刷子,把生活的碎布,刷成靠子,最讓我感到羞恥的不是骯髒,而是我母親用白線縫過雙行的褲襠,又被我調皮搗蛋撕碎,兩條腿時而並列,象密生在一起兩棵樹,時而因得意忘形,我想前排許多早熟的女生髮現了,羞澀低垂著頭,牛芳芳就直接告訴我媽:說我的一大家子露在外頭!我母親一邊抱怨一邊在燈燈下給我縫補,是呀!超不過三天,我母親就要為我縫一次,她有時氣急了就說:鐵打的衣服也不夠我撕的!我竟臆想自己也有一件鐵衣,象古代武將,威風凜凜穿著鎧甲,甚至象戲劇舞臺上的將帥,有杆看上去非常厲害的蠟樣銀槍,抖兩下槍頭,轉上幾圈,槍挑人於馬下,我經常天馬行空,這是在歲月的縫隙中,李建松給我灌的書藥,它日久年深,發生了奇蹟。
李宜忠這狗日的,你抬你木頭,在我們教室後頭,對我指指戳戳,並開口訕笑,是他發現了甚至是大聲說出來:我褲襠綻線的事,並建議李建武,放我回去!狗日的,我羞愧難當,雙腿急急併攏,並且象兩股要搓在一起的麻繩,交纏在一起,似尿急,並且象狗那樣:一隻頂出大腳姆指的腳,不斷向後扒去,恨不得有個老鼠洞,臉熱、心跳、虛汗模糊了雙眼,課堂上頓時雅雀無聲,象箭齊刷刷射向我,我象被當眾扒光,我咬牙切齒:狗日想多吃屁,就多管閒事,我像那些技不如人的男人一樣,這本是一句惡毒的咒語,兔子急咬人,但事後,腐朽的想法,便在我心中滋生:牛芳芳太老,過度生育只剩下一堆皮囊,我不要!我噁心!但她生了一對並蒂蓮,李紅雲雖小李紅霞一歲多,但姊妹倆就象雙胞胎,且形影不離。
復仇的種子在我幼時已經種下,至於是不是一種喜歡?鬼知道?攜李瑞芹操李紅霞,這是我十歲---到十八九歲之前,心中長的一棵毒樹,是郝慧將它連根拔起,並用無情的劍,將那些絲絲縷縷連著的根,一併斬斷,我也從痛苦中得以解脫,的確,那不是愛,是一種魔咒下斜惡的滋生,象蘑菇叢中的鬼筆鵝、斑蘑菇子、白霜杯傘、黃金枝珊瑚……每一種斜念都以色彩斑斕、造型巧奪天工吸引著李紅霞、李瑞芹甚至是弱弱表現的李紅雲,這就是釣金龜的一種手法,讓她們為爭奪我這種稀缺資源火拼。
我那天丟人丟到家了,我估計連李精妙的臉都丟了,這邊一放學,我連路隊也沒站,就從豁豁牙牙的土打牆的院牆邊,象跳山猴子一樣,賊一樣乘人不備,逃回家裡,書包往地上一扔,拿出我媽針線盒,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鑽進狗窩一樣一堆破棉絮裡,自己補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