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日,或許凶多吉少。
“你即使沒聽說過這老魔的名頭,單聽他的稱號,也該知道此人的道行著實匪夷所思。若不想你丁叔有後顧之憂,就老老實實地和羽杉一起留下!”
小蛋淡淡笑了笑,道:“丁叔,您忘了剛才教我的那兩句話是什麼嗎?”
丁原一怔,轉目望向印染著老道士鮮血的岩石。
小蛋不再言語,但從他雙目射出的堅定眼神裡,已表明了再清楚不過的答案。
他側目朝羅羽杉瞧去,尚未開口,聽她輕聲說道:“你去哪裡,我便跟到哪裡。”
她的話音越說越小,到最後簡直需要功聚雙耳才能聽清,而一張俏臉亦漲得通紅,幾乎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方才能當眾直言表白。
小蛋心底湧動著暖流,無聲裡,原本氣氛凝重的山崗之上,卻多了一份溫馨之意。
眾人計議已定,在山崖上略作停留,祭過淡言真人,隨即啟程趕往臥靈山。
一路無話,天將黃昏時,一行人抵達臥靈山前。
暮色低垂,青山隱隱,小蛋心頭感慨萬千,默默唸道:“這裡便是曾經生我養我的家園了,直到今日我才終於歸來。”
丁原駕輕就熟,率著眾人改用御風,越過兩道山樑,前方山坳中露出一片村落。此際本該是農夫鋤田歸家,戶戶炊煙裊裊生火做飯的時候,可整座山村冷冷清清,死寂無聲,聽不到任何雞鳴犬吠之聲。
一正大師跟在丁原身後,見他熟門熟路地穿過村外一片樹林,落到村口的黃土路上,似乎對周圍環境十分熟稔,禁不住訝異道:“丁施主來過淡家死村?”
也許淡言真人轉世投胎在淡家村的事,關係到翠霞派絕大的機密,無涯方丈雖從盛年口中得知,但並未寫入密函,故此一正大師與雲林眾僧尚不知情。
其實莫說他們不曉得內情,即使是羅羽杉身為羅牛的掌珠愛女,亦同樣不知道淡言真人轉世投胎的秘密。放眼天陸,當世能清楚這段密辛的,委實屈指可數。
丁原瞥過一臉似喜似悲、怔怔望著村內的小蛋,回答道:“在下有位故人,曾經在此居住。”說著,舉步向村口左側的一座巨大土丘行去。
眾僧一頭霧水地跟在丁原、小蛋和羅羽杉身後,不曉得他們為何不直接進村,卻先行到了一座無名的土丘前。
這座土丘足有三丈高,上頭長滿荒草,丘前也植了三株紫竹,在夕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隨風搖曳。
在紫竹下方,立著一塊石碑,上面的字跡被雜草遮掩,看不甚清。
小蛋心靈福至,不待丁原指點,徑直走到碑前,俯身用手撥開雜草。
但見碑上有兩行黑字,銘刻道:“淡家村全體遇害村民之冢──翠霞盛年、羅牛、丁原攜弟子衛驚蟄敬立。”後頭還鐫刻著立碑的日期,屈指算來距今已有十七年。
被小蛋用手撥開的雜草,忽然“沙沙”地搖顫起來,那漆黑的碑文,似在彰顯著埋葬在墳冢之內數百冤魂的血淚與悲哀。
其中,就有他的父母雙親,還有許許多多的遠親近鄰、兄弟姐妹。
丁原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當年淡家村血案發生後,我們師兄弟三人和衛師侄一起,將所有遇害村民的遺體收集在一處,埋在了這座土丘裡。一共六百七十八口,最小的尚是在襁褓裡呱呱啼哭的嬰孩兒,最老的怕已有八十多歲,不分男女老幼,幾無一人倖免。”
他頓了頓,徐徐道:“如今我才知道,這場滅絕人寰的慘案,多半是拜萬劫天君所賜。至於他為何要向淡家村下手,仍然是一個謎團。”
小蛋沉默的背影在暮色裡微微顫抖,抓著雜草的右手指尖深扣入肉,爆出手背上一根根躍動的青筋,卻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