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格蘭特此人,頗有令人哭笑不得之處。不知道是生活所迫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在做將軍之前和卸任總統之後,唯一感興趣的事情,是做生意。但遺憾的是,和他的軍事天才全然相反,格蘭特的生意眼光奇差,做什麼虧什麼,背了一屁股的債務,以致內戰爆發之前,這位西點軍校的高材生、墨西哥戰爭的英雄,潦倒到在一家小皮革店裡當夥計。
格蘭特卸任總統之後,這樣的經歷毫無新意地重複了一遍,直到歷年宦囊積蓄賠得一乾二淨。年老的格蘭特窮困潦倒,疾病纏身,不得不忍受喉癌的折磨,為兼出版商的大作家馬克?吐溫寫了一本《格蘭特將軍回憶錄》,未及出版,便與世長辭。不過也幸好寫了這麼一本書,不然,格蘭特是一塊錢也留不給他的遺孀的。
關卓凡做這份人情,換作對林肯,他並不能百分百確定對方會接受,但于格蘭特,他有充分的把握。一個是因為格蘭特確實需要錢也喜歡錢,另外一個,格蘭特主政的那兩屆政府,被公認為美國曆史上最腐敗的政府,發生了一系列的經濟醜聞。格蘭特本人雖未被抓到直接的把柄,但關卓凡不認為他是汙泥中的那朵白蓮花。
和未來的美國總統既結下戰鬥的友誼,又進而成為有通財之誼的朋友,對日後兩國敦睦邦交、個人謀圖大事,都是頗有助益的吧。
當然,替格蘭特還債是有技巧的,尤其不能讓人說什麼閒話,這一點,關卓凡相信山度士是能夠做得好的。
又仔仔細細密議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山度士便離開了查塔努加。
緊接著,關卓凡要給朝廷——國內的朝廷,寫奏摺了。
這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說麻煩,當然不是指文字,軒軍帶了文案,他自己筆下也勉強來得;也非單單指遞送的不便。而是廟堂諸公,真正明白美國國內情形的幾乎沒有,包括總領洋務的恭親王,也頂多算得霧裡看花。遠隔萬里,摺子遞上去之後,上面有什麼不明白甚或誤解的——這是必然會有的,無從解釋,弄不好會誤大事。
要有一個完全瞭解情況的人在京,以備顧問譬解。
這個人首先必須是自己人,這是不消說的;其次美國情勢和國內官場都要非常熟悉;再次,要有官身,進得宮,行得禮;最後,這個官身不能是實職,不然還得奉旨才能進京。
如此算下來,除了利賓,不做第二人想了。
查塔努加戰役之前,一經格蘭特同意撤防傳教士高地,關卓凡就給香港打了電報,然後坐船轉送上海,通知利賓,要他到香港候著。查塔努加戰役結束的第三天,關卓凡在電報房呆了半宿,和在香港的利賓——也一直呆在電報房裡,反覆電報往來,把各種事體商量妥當。
接受所謂美國名器這些事,關卓凡曾經猶豫要不要在摺子中寫明,但後來想,這是避不過的,自己不說,別人也會說,甚至美國人自己都會說。他們的領事公使不說,報紙雜誌會說,查塔努加戰役很快便會在國際上引起轟動,相關訊息遲早傳回國內,那個時候再說,反倒顯得自己好像心裡有鬼似的。
“軍銜”這個東西還可以胡混過去,“田納西戰區司令”、“西部戰區聯席總司令”是混不過去的,雖然國內沒有相似的名號,但理解起來並不困難,慈禧和恭親王可都是聰明人。
赴美之前,在兩宮和議政王那裡也含含混混地打過底。打仗要有統一的指揮,和美國人一起打仗,自然就要進入人家軍隊的序列;就像洋槍隊在中國,也要有個名份,打贏了,也得給人家封個副將、參將什麼的。
至於事前沒有向朝廷請示——再不講理的人也得承認,將在外去國萬里,這種事沒法子事先請示,最多自己假惺惺罵自己幾句“臣罪當誅”就是了。
摺子自然由欽差大臣、二等嘉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