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再吭聲,一路無言。那瞳眸中閃著幽暗不定的墨藍波光,像是私密心事被撩撥,起了巨大波瀾。
直至洗漱就寢,他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路映夕安靜地躺在寬敞鳳床上,依舊與他保持著半臂距離。雖然他與她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他從來都是側臥,以背脊對著她。空氣中總是彷彿瀰漫著冰冷的氣息。
她閉著眼,聽到他的呼吸比往常重。她想,今夜他大抵要失眠了,是為了那個神秘女子嗎?其實她並不急著追根究底,她若要查此事,只需命曦衛花費點時間,必能查到蛛絲馬跡。但是,師父拒絕見她,即說明師父不希望她知道其中秘密。她相信師父,所以,她決定不再追究下去。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偌大的寢居只有她與他深淺交錯的呼吸聲。
大約過了許久,忽然響起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那低醇的嗓音仿若只是自語:“你一定知道,‘愛,不得’,是什麼樣的感覺。”
路映夕沒有睜開眼,卻莞爾地微微彎了彎菱唇。原來,他也愛過人。
“朕登基七年,七年前的那些青蔥歲月,如今想來,恍如隔世。”那沉厚低聲的話語,模糊地飄散在明黃幔帳裡。
路映夕默默傾聽著,心中想,那是他少年時候愛上的女子吧,不知因什麼緣故他們沒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有人移情別戀了?或是感情犧牲於皇權鬥爭下?他並不算是迷戀女色的帝王,除了照祖例封有一後四妃,其他那些秀女晉升分位為嬪的,他並不太常寵幸,甚至可以說是態度冷淡。而四妃之中,林德妃已逝,如今有些地位的只有賀貴妃和韓淑妃,另外一位姚賢妃據說極不得寵,因皇帝長期不待見而自己請旨搬入齋宮,長伴青燈。
他始終沒有轉過身,又聽隱約一句低吟:“臥榻之側,豈容酣眠。”
她聞言不禁好笑,他此言所指非常有深意。想了想,她忍不住輕聲回了句:“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應知道,他有他的無奈,她亦有。天底下每個人都不過如是,都揹著或輕或重的包袱。
“皇后覺悟甚高。”他低低笑起來,語氣已是閒散如常,“假若可以選擇,皇后想生於哪樣的人家?”
“平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溫聲答道,“但是現實既定,臣妾也一樣會用心去生活。”
“倘若是生於貧苦人家,皇后耐得住窮困辛勞?”他問得頗為隨意。
“那麼皇上呢?”她沒有答,輕淡反問。
“朕的人生裡,沒有‘假如’,也不需要任何假設。”他的口吻漫不經心,卻帶著與生俱來的狂傲霸氣。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未多言。
僅只寥寥數句交談,寢居又恢復了靜謐悄然。過了片刻,她再凝神細聽,發現他的氣息平緩均勻,應已漸漸入睡。她心中不由佩服,這人太擅於壓抑情緒波動,就算揣著心事,也能儘量理智地控制。
她又靜躺了會兒,才翻個身尋找舒適的姿勢,慢慢睡去。
她並不知,黑暗中,一雙深邃寒涼的瞳眸驀地睜開,閃過毫不掩飾的鋒銳光芒。
顯然,他方才流露的一絲罕見孤寂和感慨,是七分真三分假。
他企圖一點一滴地卸她的心防,麻痺她的聰慧敏銳……
第二十三章:藉故搜宮
清晨的陽光,縷縷透射進素雅寢居之內,照得滿室暖光流溢。
皇帝早已上朝,路映夕懶洋洋地起身,梳洗,用膳。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他給了她足夠大的自由,默許她不需遵守一部分的繁文縟節。可是,他越表現得縱容她,後宮的嬪妃就越會把她看作肉中刺。而這結果,就是他樂見的。
辰時過後,她為自己沏了壺茶,手捧一卷醫書,悠閒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