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姜山鄉下趕來上海的。那時正是民國初年的開放,所以我有幸成了今天的上海人。我也是移民的上海人。現在從這五戶的外來人的安家立業境遇,我多少看到了我祖父當年來埠謀生的艱辛和不易。到客地謀生都是不容易的。但是我想今天的狀況不和民國初年情形相同。那時是四億多人口,而今天是十三多億人口。那時是年輕人走出農村去創業和做夢,而今天是農民被迫棄田投城,他們寧願在他們懷裡仍然揣著破舊的農業家庭的戶口簿。可他們說他們不在乎這戶口簿上不可變更的公民性質和稱謂。他們的口氣足以說明那本倒黴的戶口簿,在十多億農村人口中將被廢除的勢在必行。他們現在與土地的聯絡是相當另類的,即從城裡賺的錢去支付老家的農業稅。看上去這最後一縷與土地的維繫即無奈又知命。
與五戶外來戶住在一起,從陌生到相識到相俗,我經歷了一次自我檢視的過程。我好像認同了什麼。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我反而成了他們的外來戶。我開始捲起舌頭和他們講普通話,嗓音也比以前提高了一倍,日常行為的斤斤計較和謹小慎微等缺點也開始收斂起來。我最大限度地放下我是上海人的架子,和他們和睦為鄰。但是,我的環境越來越髒,清靜的時候越來越稀少。因為他們不需要環境清潔也不需要環境寧靜。
我懷著巨大的體諒和巨大的忍耐,也懷著極大的自卑感和悲哀,繼續生活在這裡。可能要和他們生活很長一段時間,我重新認識到,所有他們做的工作,原本都是我們做的。我們的勞動力也曾經這麼低廉過。這些骯髒的、繁重的甚至可怕的、低濺的活兒和生活方式,都是這個城市所需要的,給他們生存吧,就是給我們自己生存。我想起一個名人說的話,四民有務!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19 小花貓
我家裡並不養貓。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隻小花貓常常蹲在我家門口的地毯上。我住的閣樓樓梯還很清潔、很清靜的,似乎正適合它的休息和玩耍。後來我知道,是我樓下鄰居家的貓,原來他們家的老貓生了兩隻小貓,一雄一雌的,雄的樓下自己養,而雌的則送給我後廂房的一戶安徽人家養。樓下的鄰居自己生活也馬馬虎虎,也沒有給貓什麼吃的,常常放任它自己覓食。小花貓日長夜大,它大概嗅到了我這裡有時有點它可吃的東西。
這隻小花貓的確很漂亮。通體白毛,脊背上是一斑淺灰黃色的,兩耳廓又呈淺黃灰色,四腳則白到底,至爪上又有些淺灰黃色。它的全身的毛色看上去就像一幅現代派的水彩畫。雖然說樓下人不善待它的飲食,但是常常給它洗澡倒是真的。每次洗好澡後,這隻小花貓的去向就是直奔我的樓上,在我的地毯抖掉身上的水。奇怪的是,每次它在抖掉身上的水珠時總要叫幾聲。好像它在告知我一下。
小花貓幾乎天天有空就悠閒蹲伏在我門口的那塊毯子上,並無對我防備什麼,有時甚至連我走進走出,它都無意識讓一下。也許小花貓知道我的門戶的冷清似,來作個伴似的。有天我在屋裡看書,突然聽到門外的小花貓在亂跳亂爪的聲音。我把門一開,它一溜煙地躥進我屋裡,嘴上叼著一隻小鼠。它在我屋裡的一塊空地上把小鼠放了又咬、咬了又放,並不時地用爪子去碰碰已經半死的小鼠。這時,為了犒勞它幫我除害,我立即將自己碗裡的紅燒帶魚喂幾塊給它吃。趁它在吃魚的時候我將小鼠給徹底解決掉了。
貓知道我的閣樓裡有鼠患,它會直接從樓梯下躥上來,徑入我屋的床底下,桌子上,它會用很長的時間靜靜地守候鼠的出現。說來奇怪,鼠大概隔牆有眼,看見了我閣樓裡的貓的存在,從此銷聲匿跡了。
小花貓在我的樓梯上天天玩耍,還沒有忘記它的同胞小黑貓。有一次我聽到我門外有兩隻貓的聲音。我門一開,是它帶著它的同胞小黑貓在玩。它倆的命運迥然而性格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