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時間,食堂裡沒有什麼人。
忙得汗流浹背的廚房大娘們看見進來的人居然是島主,什麼聲音都有的廚房突然被消了音似的。
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開始拉整衣服或是摸頭上的珠花掉了沒,每個人的臉蛋突然都紅了一圈。
他們挑了張小圓桌坐下。
一位拿著杓子的婆子趕緊出來招呼堆笑,“島主大人,還不到用膳時間不是……”
“有什麼現成的小點心先拿幾樣上來。”
“是是……”順便瞄了跟布紫陽面對面坐在一起的女人。為什麼島主跟這丫頭還還還……還坐在一塊?這……會遭天譴的!
婆子走後,陶步荷自己摸來摸去,一下是臉,一下是衣服。
“你做什麼?像蟲子似。”
“剛剛那位婆婆一直拿眼看我,我想是不是我哪裡髒了?”
“你很好。”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誇獎別人吧,也就三個字,卻是難能可貴了。
“你也不……錯。”
“哦。”又勾起他的好奇心。
“雖然一開始印象不是很好,很爺們,而且脾氣很差的那種……欸,說好不生氣的,你這樣我不說了。”她把臉埋在桌子下,她很怕布紫陽又翻臉。
這位大爺翻臉如翻書,她不只見識過還差點丟了小命。
布紫陽掀掀眉毛,居然又把表情放軟。
“快吃,剛剛不是喊餓?”婆子很快送來幾碟小點心,布紫陽鼓吹她。
“你也吃。”抓了一把鹽炒蓮子往他手上放,他接了。
十歲後就沒有過家庭的生活記憶,跟誰這樣共同吃著一把東西的記憶更是沒有,有的,是無止境的惡夢……
他面色忽要變僵,可是揚眼看到陶步荷那一臉滿足,好像鹽炒蓮子是什麼好吃的山珍海味,一顆顆的放進小嘴裡,眯起眼兒幾乎是幸福的咀嚼著。
“那麼好吃嗎?”
說也奇異,他心間盤桓不去的黑暗居然一點一點的褪去。
“好吃!”他們家雖然談不上貧困,可是向來勤儉持家,像蓮子這樣珍貴的東西做成零嘴來吃絕對是沒有的事。“我們家小孩沒什麼吃零嘴的機會,就算有……也是要留給大哥跟小雒,我是女子,娘說男人是天,要撐起一片天自然吃穿用度都該比我好。”女子是無用的。
“歪理!在我家,我爹可偏心得緊,從來都覺得我姐姐比我優秀……”
脫口了,把自己家中微不足道卻甚少向誰說過的瑣事拿出來聊天。
是啊,聊天,誰想得到他竟然坐在悶熱的食堂裡跟一個丫頭聊天。
“早知道我就住到你家去。”說完她忽然皺皺鼻子,笑得有點勉強。“我大哥要知道我胡說,肯白又吹鬍子瞪眼睛罵我沒教養了。”
“你很怕你大哥?”他不喜歡那種感覺。
“不是怕,”她搖搖頭。“娘說女子在家要從父,夫死從子,我阿爹去世了,家裡由大哥作主,我……聽他話是應該的。”
還在說著,婆子不敢怠慢,二度送上顯然是從大鍋菜裡分裝過來的幾樣菜色,樣式簡單口味卻重得很。
這也難怪,來食堂吃飯的都是碼頭還有礦場的工人,需要用體力的活兒,都是男人,這菜自然清淡不起來。
這些食物顯然沒一樣合陶步荷的胃口,她還是很勉強的吃了一碗白飯當作捧場。
布紫陽眼中生起了深深的困惑。
這丫頭凡事都這麼勉強嗎?
死裡逃生從水裡被撈了起來,又從死牢那地獄裡爬回來,連歇息都不肯,又忙呼呼的跟著女人堆到蓮田去,這會兒,那東西難吃的表情再明顯不過了,卻還吞忍著,好像他欺負了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