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雨她的角色被稱為“都知”,大約相當於現在的酒會主持。
這“都知”的角色可不是誰都能當的,調派現場氣氛,評判詩文高下,除了容貌舉止能壓得住陣腳外,博古通今,善詩知文才是最重要的。
行話說:百妓之中,可選花魁三五八,花魁十人,得一都知足矣。
行令開始,鄰桌一位目光炯炯,唇方口正,年約三十多的錦袍人率先起對:“蕭蕭雨中路,正此遠行役。昧昧我思之,結草以為期。”
“好詩!”在座的眾人齊聲點讚道。
錦袍人自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林詩雨微微一笑,評道:“但逢別離之時,世人多以傷情挽之,然先生殷殷惜別之中,更多勸勉之意,哀而不傷,悲而不頹。”
“卻不知哪位君子將要遠行?”一雙妙目自桌間掃動,她端起几上酒杯,“小女子請以薄酒一杯,祝君此去一帆風順,功成名遂!”
錦袍人眼睛一亮,舉杯一飲而盡,撫掌大笑:“果真是蘭心如詩,隨性似雨,知我者,詩雨也。”
同坐的兩位客人也一同飲盡杯中美酒。
此時元秀已認出錦袍人身份:岑不休,天載七年進士,中書舍人,兼承旨翰林學士。
這是一個看似清閒,卻極為重要的職位,其職責就是侍從皇帝左右,以備顧問,並負責草制詔敕,是以被前文宗皇帝戲稱為“神仙之職”。
門外人霧裡看花,是不是神仙之職,自然只有當事人心裡最清楚。
今天,岑學士在此做東,送別一位外放做官的好友。詩句本是隨感而發,卻被花魁娘子聽出絃歌之意,心下自是欣慰。
坊間傳言,這林詩雨出身官宦之家,自小習練詩文棋畫,色藝雙絕。後因父病逝,生計無依,才被迫至此做了這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其曲折身世與絕世才情,反倒令她成為一般人很難請動的傳奇人物。
此時,她一雙妙目,靜靜落到了徐長安這邊。
金老大把玩著酒杯,裝作沒看見。
小鄭奉相當於氣氛組成員,就一副只負責吃瓜,不負責澆水的樣子。
寫詩......還是詞吧,用典,對仗、平仄,押韻,哪一樣都玩不轉啊.....徐長安再一次面臨抉擇,卻倒忘了元三郎作詩好像還有兩把刷子。
果然,元秀此時倒是充當了關鍵先生的角色,起身對道:“春時風滿池,枕上雨輕寒。昧昧我思之,尤是深閨人。”
“妙”,掌聲又響了起來。
風流倜儻元三郎飲下杯中酒,拱手四揖,臉上甚為受用的表情,卻是藏都藏不住,只有讀書人中間的俊俏少年,面露譏誚之色,雖一閃而過,卻還是被盧長安看在眼裡。
林詩雨面帶微笑,道:“戲於春閨,流於兒女離情,原本難有上乘之作,然元公子以情動人,盡得‘昧昧’之意,也是極好的。”
“小女子說話直了些,還請公子勿怪。”
元秀面上一紅:“忘情,忘情,倒讓姑娘見笑了。”
這一回輪到那幾位讀書人了。
其他四人的眼光都看著居中的俊俏公子:“還是郭兄請先。”
“小兄長於文章,卻短於詩詞,你們是知道的。”天氣清涼,卻不掩人間風流,郭公子自袖中抽出一把灑金摺扇,“唰”的開啟,不緊不慢扇了幾下。
扇柄下一塊綠瑩瑩的紫玉墜輕輕晃動起來。
“諸君何不先展佳作,容小兄醞釀片刻。”
“斷斷不可,在郭兄面前說詩,我等豈不成魯班堂下拉大鋸,夫子門前掉書袋,終是貽笑大方了。”四人異口同聲推辭道。
大多數時候,恰逢其時的自謙,才是對強者最好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