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廣場竟是寂靜無聲,除眾學子無不讚嘆之外,甚至連書院各堂夫子,都面露驚訝之色,均在想自己弟子之中,可曾有過如此出眾之人。
不知為何,徐長安突然覺得顏夫子眼光好像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肯定是錯覺......他搖了搖頭,心道。
就在此時,空海卻起身作禮,道:“先生所言極是,倒是小僧陷於話術之中,尚不得知,願重換題目,與道宗諸高士同參。”
賈學士拱手回禮,這才勉強坐下。
空海再次跌坐高臺,神態清雅至極,他望了望頭頂渺渺青空,道:“請問大師,‘道’有何作用?”
棲雲子道:“道生一切。”
“道生善也生惡嗎?”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萬物皆是一分為二,自然道生善也生惡。”
“道生萬物,此道是有知還是無知?”
“道為天地之根,萬物之母,怎能是無知呢?”
空海嘴角輕揚,目光中蘊著三分笑意,一分嘆息。
“誠如先生所言,既然道是有知的,那道就應該只生善人,為什麼還要生出惡人呢?若道不辨善惡,那便是無知;既然無知,它又怎麼能生出萬物,怎能成為天地萬物之母呢?”
棲雲子臉色由白轉赤,由赤轉青。
記得有位哲人說:人,不可能兩次跳進同一個坑裡......但他跳進去好像不止兩三次誒!
不知怎地,徐長安腦子忽地一個激靈。
他未作多想,竟站起來大聲道:“善惡同一,大道致用,自然無關乎知與不知了。”
就在這一片靜寂之中,他的聲音如驚雷炸響一般,震得眾人無不側目以視,身邊的金不凡,鄭奉等更是驚駭莫名。
反倒是顏夫子如老狗般穩得一批。
空海的眼光倏地轉到他身上,平靜的臉龐似有微波輕起。
棲雲子更是目光怔怔地望著他。
臺級上,張祭酒高聲問:“說話者何人?”
顏夫子這才站了起來,道:“‘格致堂’學子,徐長安。”
還以為是哪位大家出言轉合呢,原就是個書院低階學生啊,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嘈雜議論聲,似乎還摻雜著幾句低低的嗤笑聲。
徐長安正有些懊惱,但這笑聲反倒刺激著昂起頭來。
笑個錘子,老子說錯了麼?辯法......學術談論嘛,又沒明文規定旁人不能出聲。
他分明感覺到嫋嫋青煙之後,似乎有一道精亮的目光一閃而過。
張知希一怔,捻了捻頜下的鬍鬚,笑道:“果然是俊才多少年,聖學之低階學子亦有此見地,書院教人有方。實是令人欣喜莫名。”
這位大人的話我愛聽!
那邊的謝夫子卻也站了起來:“這......”
這時,侍立在天載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洪文走將上來,傳旨道:“陛下說,三宗同源,何以二道,法不辯不明,更無須拘泥於宗門之分,場中有才識者,自可上高臺辯之。”
這不是壞了規矩麼?徐長安驚道:“我......”
張祭酒眼光落到大道宗鎮元子身上。
鎮元子手臂上的拂塵不易察覺地向上一挑,起身向皇帝遙遙一禮,笑道:“皇上聖明,既是三宗交流之法會,我師弟拙於口舌,自該遜讓於有才之士才是。”
難道還能讓己方道宗一級的人物,與那少年僧人論辯不成?
張祭酒笑眯眯地轉向徐長安。
徐長安心中卻是亂得一批。
自己若冒然出頭,所得結果是否划算......他開始本能地計算起得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