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的倉庫裡,眾人死死盯著那個麻袋。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如剛才那人所說的一樣,每個人居然都能看到麻袋在有規律的起伏。
像是裡面的“人”正在呼吸。
可是沒有頭的人,怎麼可能還有正常的呼吸反應呢?
“平時一個個膽子不是挺大的嗎,這會兒怎麼嚇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裴衡之冷哼一聲,關鍵時刻,還得他親自動手。
他幾近粗暴地開啟麻袋,用力一扯,裡面的“屍體”伴隨著一顆球形物滾落了出來。
“這件衣服……不可能,怎麼可能……”裴衡之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件藏藍色的小西裝。
因為要去國外,她提前就讓白母準備好了一大箱英倫風格的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她自己去商場裡挑的,買回家後都沒穿過呢。
他記得很清楚,白寧樂上飛機的時候,穿得正是這一套。
不對,衣領上怎麼會沒有血跡呢?
他的呼吸聲愈發沉重,想要開口說話,可每次都只是嘴唇顫抖著,發不出一點兒聲音來。
“你們,把那個地上那個東西拿、拿過來……”他閉著眼,腦海中不斷翻湧出許多畫面。
他一生都沒有結婚,亦無子嗣,白寧樂對於他來說,和女兒沒有半分割槽別。
他敢說,如果不是和自己心愛之人成婚,他甚至對自己的女兒都不會那麼好。
她的名字也是裴衡之取的,“寧樂”,一生安寧快樂。
然而,他忍不住思考著一個問題——生活於自己的羽翼下,她真的安寧快樂嗎?
他給她的是庇護、關愛、還是枷鎖呢?
她明明是那樣開朗活潑的小姑娘,卻也會為了自己的身份而偷偷落淚。
裴衡之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自她幼兒園起,所有老師和同學都知道,她叫白寧樂,是裴氏集團董事長的外甥女。
沒有人敢欺辱她,沒有人敢討論她,大家都恨不得做她的小跟班。
要是入了這位白大小姐的眼,成了她的朋友,那以後豈不是能一步登天?
更有一些不懷好意的男孩子,從小學就開始想方設法地接觸白寧樂。
他知道的,樂樂沒有朋友,十八年來,一個都沒有。
這是保護她必須付出的代價,朋友算什麼,哪有安全重要?
萬一有人想害她呢,萬一有人是帶有目的而來呢,萬一她被騙了、被傷害了、難過了、流淚了……
他忘了,白寧樂不是一個玻璃製品,不會輕易地碎裂;他忘了,成長的過程中,本該就是喜怒哀樂俱全,缺了哪一個都會成為遺憾;他忘了,比起傷害,孤獨更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痛苦。
他真的是忘了嗎?
還是他也曾意識到這一點,只不過又被自己故意忽略了呢?
直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做錯了,而且錯得太離譜了。
裴衡之顫抖著睜開了眼,下屬不敢說話,雙手舉著那顆頭顱。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痛苦,雙眸闔籠,宛若睡著了一樣,嘴角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
而裴衡之只覺得自己的舌根發苦,多年來,他自己一手釀成的苦果終於成熟,汁液直穿心房。